“皇上近些时候脾胃不健,用膳不香……”皇后答得十分谨慎。
“哀家没怪你的意思。”太后轻拍她手背,叫她宽心。“皇后虽为天下表率,需时刻注重皇家姿仪,却也是皇上的贤妻。叫哀家看,这就很好。只你担忧皇帝,却也不能放手后宫。”
皇后垂首听着,十分柔顺地应声:“是。”
又听太后不急不缓:“皇后贤德,前些年身子也不好,故而才叫明妃协理六宫。只是妃终究是妃,有些事她想不到的,唯有皇后才能想到。”
一时归澜取了奶子来,奉与二人。太后叫皇后先用,静静用了半盏,方才接着往下说。
“前几日大皇子病了,虽说是伤了风,又因他素日身子羸弱的缘故,才十分艰险,却也不能除了*这一茬。”
皇后抬起头,果然望见太后目光中带着一抹暗沉。她已经知道太后的意思,其实这事,她也早已经查出来了。只是那人到底是皇上心头所好,如今时局又这样艰险,也只能按下不提罢了。
如今却被太后提及,却是叫她追究的意思麽?
“母后的意思是……”
“此事虽与明妃无关,却到底有她失察之责。”太后摸了摸自己耳后的发髻,淡声道:“念在她为皇上养了四皇子,只收回她协理六宫之权,以儆效尤。往后还需皇后多费心,后宫之事,中宫之主,一是一卯是卯,不能叫人钻了空子。”
皇后忙起身下蹲:“是,妾身谨遵母后懿旨。”
太后略笑笑,仍旧将她扶起来,望着她发髻间的步摇:“你这步摇瞧着倒新鲜,尚服局才进上来的?”
提及此物,皇后面上倒添了笑:“这是外头的式样,十五弟这回回宫,特意为妾身选的。”
合睿王回宫,确是为几人带了礼,太后皇上等皆有。皇后自他年幼,就十分疼爱他。长嫂如母,他会记着皇后,特意带礼回来,也是寻常。
太后颔首,面色温和:“以致这孩子念旧情,谁对他好,他都记在心里。你从前事事都念着他,也是他的福分。”
二人又说过一回话,皇后方才念着皇上要用药了,起身告退。
太后望着她的裙摆缓缓离开,端着那碗奶子,慢慢品了几口,似自语又似喃喃:“宫里的女人,好日子都是熬出来的。能从苦品到甜,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分。皇后……熬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是熬不住了,只是要给哀家提个醒……”
桐意道:“太后心里明镜似的,皇后委实多虑了。”照她瞧着,今日皇后戴那支步摇来,想必也是为着叫太后念念往日她待合睿王的情分。
练了这样多年,手段还是生嫩,连桐意都瞧得出来。
伸手让桐意扶自己起身,太后漫步走到窗边。窗外天色阴沉,瞧着大抵是要落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后,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太后面色漠然,“皇后与妃,就如正室与妾。皇后要个安心,哀家愿意给。”至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管她做什么。
就连桐意也在旁感叹:“这回明妃做得实在叫人寒心,连奴婢都有些看不过眼。”
宫闱之争由来寻常,只她不该对最温和无害的人动手。小猫小狗都不舍得动的人,你伤他做什么呢?
“以致将永宽接出去,也很好。这宫里有什么好的,明争暗斗,虚情假意,还不如寻常人家自在。”这泼天的富贵,纵得了又能如何。“听钟杏传话来说,以致还接了新任户部尚书林海的嫡子陪永宽说话。永宽像是很喜欢那个孩子,以致也对他多有褒奖,他能多些人陪伴,哀家也能放心些……”
永宽……太叫人心怜……
第23章 降寒霜先袭文子景,端有嬗怒驳姣沁语
物转星移,转眼之间林玦竟已在合睿王府小住一月有余。初时觉着不惯,后同大皇子互引为知己,日日往显时轩去,日子倒也过得舒爽。
近来朝堂变动,白日里在王府少见合睿王,他回府时常已是披星戴月,林玦好些时候不曾见他。
秋凉渐至,这一日才淅淅沥沥下了半日秋雨。林玦因昨儿受了凉,大皇子特意命钟杏来传话,叫他今日不必往显时轩去,留在辟证轩用过午膳,吃过滋补的药,好好歇个午觉才是。
林玦鼻塞气闷,用过午膳坐在书桌前看了半刻书,竟真有些坐不住。忙命有嬗合了窗子,和衣卧于软榻。
身上裹着锦被,枕着手臂,不多时竟真昏昏沉沉睡过去。
有嬗见状,放了隔帘下来,再轻手点了清莲香。只见香料入炉,升起一股袅袅烟雾,缓缓升腾而起,再慢慢飘散开来。
见林玦睡熟了,有嬗往外退去。深翦原就在外,见有嬗出来,方上前道:“姐姐,我瞧着林爷这伤风怕是越发重了,昨儿只说头疼,银苑给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好。原我昨儿就想请大夫来瞧,爷偏是不肯,说住在王府里,好歹万事从简,叫人听见了,指不定背后说他怎么拿乔。我原想着爷睡一觉能好,谁知道今儿竟连坐一时都觉艰难。”
“照我说,还是得请个大夫来瞧瞧。”有嬗也十分忧心,怎么说都是世家嫡子,在王府里出了差错,又算怎么回事?乃道:“深翦,你去角门哪儿找个婆子,请回春堂的白先生来瞧瞧。”
“哎,我这就去。”她没二话,立时就去了。
有嬗想想,又伸手招来银苑:“这事我瞧着还需叫王爷知道才是,你去前院打听打听,王爷今儿可曾出府,若是在宅子里,就通禀一声。若出府了,回来的路上往锵势轩去一趟,请欣馥姐姐来一趟。”
“是。”银苑也是个听话的,自调来辟证轩做了大丫头,又知道有嬗是这四个里领头的,便事事都听她的。听她嘱咐了一长串,也没旁的话,应了就往外去了。
将事都吩咐好,又听见里头林玦含含糊糊喊了一声要茶。立时撩开帘子往里去,桌上茶水仍温着,捧着茶盏跪坐到软榻边上,一手扶着林玦肩膀,一手托着茶盏往他嘴里送。
林玦不过睡迷了,又觉喉间干渴如火烧,方才要茶。吃了半盏,仍觉眼皮沉重,摆摆手叫有嬗退下,自躺回榻上,又睡熟了。
有嬗又跪坐着等了一时,方才捧着茶盏退下。才出去,便见姣沁字外头进来。有嬗今儿寻了她一早上,却不见人影。便问了一声:“你大清早的往哪里闲逛去了?”
不过寻常一句,谁料姣沁扫了她手中茶盅一眼,立时冷笑道:“哎呦,我的好姐姐。往外去的也不是我一个,怎么独问我呢?深翦和银苑那两个小蹄子去哪了,叫咱们有嬗姐姐端茶送水,竟没得把气撒到我头上。”
这番话说得刻薄,便是为人端方和善如有嬗,听得也不由蹙眉:“光天白日的,你吃酒了,满嘴的胡吣。”
姣沁将茶盅从她手里接过来,没好气道:“我自没姐姐你会来事,胡吣也不是头一回了。姐姐当我失心疯也罢,羊头风也罢,左不过也只是两三句话,当谁真在意?”撇撇嘴:“平日里那两个唯你是瞻的,怎么今儿倒全不见人影?”
有嬗也不知她这无名火从哪里来,却也不愿跟她吵,动动嘴角:“林大爷身子不爽,我使他们去做事了。”
姣沁皱眉:“姐姐命他们去请大夫了?”
“怎么,生了病不请大夫又待如何?”
“平日里林大爷吃的用的都和大皇子一般,已叫人多话,如今只是伤风,姐姐又巴巴的使人请大夫。”姣沁上下打量她:“只怕说林大爷的人更多,说姐姐的人也会跟着多。”
有嬗知道她话中的意思,面上隐现薄怒:“做好你的事,旁的不必你操心。闲言碎语倒听得多,有磨牙的工夫怎么不想着好好伺候爷!”
话音刚落,便听见欣馥刻意压低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好好的吵什么!”
二人立时噤声,上前与欣馥见礼,欣馥回了一礼,朝隔帘内望去。隔帘尚是薄纱,还不曾换,隐约能瞧见林玦在里头,卧在软榻上小憩。
欣馥收回目光,扫了二人一眼。
姣沁忙赔笑请她坐:“姐姐请坐。”
她坐了,才缓缓说:“隔着门就听你们在里头拌嘴,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如今是什么身份,叫下边的小丫头听见,还要不要脸面了?”
有嬗知道自己叫姣沁激着,失了体统,也不辩解,只垂首站在一边,低声认错:“姐姐说的是,这事是我错了。”
姣沁原还想辩解,见有嬗如此,也就收了心底,也跟着说:“我错了,姐姐念我初次犯错,好歹饶我一回。”
“你们都是大丫头了,不能学着下边的洒扫婢女一样眼皮子浅。既当了这声姐姐,就得做些对得起自己身份的事。”又道:“林大爷这里还要用人,我不重罚你们,一人罚半月例银,长长记性。”
二人皆领了,再没多的话。
欣馥才起身,往隔帘那里走了两三步。有嬗撩起隔帘,叫她看了几眼。她颔首,隔帘复又放下。
“王爷在前院同北静王议事,不便打扰,我先来看看。”又问有嬗道:“病了多少时候了?”
“昨儿落了秋雨,吹了风便有些不虞,今儿起了床吃了午膳,才一会就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