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知道那是耶律枫,白玉堂假扮的耶律枫。此时白玉堂假扮的耶律枫正从他身后的后寨里缓步行下来,这山寨本是借了山势而建的,白玉堂缓步而来,每一步都透着一股子压迫感。加之他刚刚那声爆喝,众人一听立刻垂首不语,一个个都道是惹了主子生气了,哪敢分辨什么。
戏要做足。展昭赶紧低下头,对这位耶律枫做出毕恭毕敬的样子,双手捧着那块腰牌似是奉还。可没想到这假耶律枫走到他身边,非但不接他手中的腰牌,竟然还明目张胆的伸手一揽他的腰身,揽着他便离开了小院。
他的手一搭上展昭的后腰,展昭的身子就是一僵。一来,他与白玉堂之间虽然多有亲近举止,去从来未曾如此亲密;二来,当着众人的面,事出突然,展昭还是有些心理上的抗拒。
可他随即软下身子,乖乖跟着白玉堂走了。因为他发现,这一下效果实在是好。耶律与展昭的关系虽然不是人尽皆知,但有些身份的耶律信任之人,还是知道的。毕竟当初耶律是在自己手下人面前公然侵犯了展昭。虽然辽人是不是爱传闲话他不知道,但不少人对耶律倾心展昭还是略知一二的。现下众人一听那声爆喝,又看到主子搂着这汉人走了,心下一个两个都在犯嘀咕,原来是自己耽误了主子的好事儿吗?难怪主子生气了。这一下倒没什么心思去计较刚刚那声音和主子平日里的声音是不是完全一样了。
展昭知道此次蒙混过关实属侥幸,自然也不好打断白玉堂的演戏。其实他也未尝不知白玉堂这不全是演戏,可他心里早有计较,不管是什么,他只当白玉堂这是在演戏。
钟雄的人端着酒,随着那些统领们赶紧传令发酒去了。辽人本就好酒,又听说有令下,连夜赶路,饮酒暖身之后就要出发,哪里还敢怠慢。眼瞧着计划成功,众人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早有山中兵卒拿了兵器准备着,只等药效发作,真是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了。
且不提他们按计划行事,单说展昭随着白玉堂回了后寨。
这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这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离开众人的视线后,展昭便一个转身,从白玉堂手中脱了出来。白玉堂也不勉强,松开手,和他一起肩并肩静静的行路。
到了展昭休憩的小院前,展昭抬眼望了他一眼,淡淡道。
“时辰不早了,快去歇息吧。”
“展昭,你的屋子今夜被巴鲁占了,恐怕不方便,不如——”
“多谢白兄记挂,不过耶律还在我的房间里。柳庄主连日来几乎没有合眼,四爷也是一直劳累,今晚展昭已经自请看守耶律了,所以不劳白兄费心。”
他说这话时,已是转过头,手扶在小院的门扇上,随时准备踏进门去。白玉堂听他说完,稍稍沉吟了一下。
“……好,我命后厨给你端些暖身的吃食来。今晚,你还没吃什么东西吧。”
“好,悉听尊便。”
展昭踏进小院,回过身便要关门。门扇合上前,他看到白玉堂对他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用担心,鼠猫之间的龃龉马上就会被解开。在下一章里,嗯!
第105章 再战襄阳-34
展昭阖上门并未立刻进屋,他转过身,背靠在门扇上,听着门外的声音。他听到白玉堂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慢慢听不到了,才踩着疲惫的脚步回到自己的屋里。
他的屋子里血腥味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药味。他看看堂屋里被捆得结实的耶律枫,那人的下巴先前被白玉堂卸下,看到展昭进来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展昭。可展昭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确定他身上的绳索没有问题,便懒得再多瞧,进了里屋去了。
靠在床边的大夫一瞧展昭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展昭示意他不用客气,又瞧了一眼正在床上昏睡的巴鲁,那大夫走过来在展昭耳边轻声说道。
“展大人请放心,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小的为他服了止血促眠的汤药,他最早也要明日下午才会醒呢。这里有小的照应,您尽管放心。”
展昭点点头,退到外屋,走到西屋的榻上,盘腿坐下,此时一股沉重的疲惫才袭上身来。他深深叹了口气,调息起来。
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他疲惫,让他心累。此刻事情终于有些眉目,逐渐顺上了正道,他这一刻静下心来,才知道自己有多累。
他一边运气一边让自己静心。可还没调息一个小周天,他便强迫自己停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他睁开眼睛,望着屋中恍惚的灯豆,发起呆来。
他的心,乱了。
他知道,他一点都不想同白玉堂不痛快,可是他心里又有一丝怨他。即便是现在他心中还是有些怨他。他眼前止不住的显出刚刚白玉堂的模样。隔着易容的面具他看不真切,可是他却明显的感觉到白玉堂似乎心绪不佳。
今晚他一直心绪不佳,从他突然出手袭杀耶律以来,那人便一直脸色很差。他是在生气吗?生气自己出手接住了他的袖箭,阻止他杀死耶律枫?可是他不会不明白,耶律枫是不能死的!他难道是认为自己对耶律枫有什么私心吗?!若是他真的这样想,那他便太不了解自己了!
这样想着,他有些生气起来。
若是他怀了这样的糊涂心思!若是他,这样怀疑自己!展昭心中隐隐有一丝生气,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愤,也不想阻止自己生气。他觉得自己有权感到气愤,不仅仅是因为受伤的巴鲁,还因为……白玉堂,不信他。
是,自己从未求过他会信自己,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也算是生死与共!可是,为何到了现在,他竟然会不信他?或许,不是不信吧,或许就如蒋平所说,是挂心他。呵,挂心他,天知道这样的挂心让他此刻多烦心!他宁可白玉堂对他不要如此客气,好也好,坏也罢,像以前那样直白的说出来不好吗?甚至,气他,惹他,逗弄他,也比这样若即若离维持着欺瞒的客气要好得多!
可是转念又一想,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不正是自己坚持要拉开他们之间距离的吗?不正是自己想要维持那样一种客气的距离吗?哪怕这样的距离带来的会是彼此之间的渐行渐远……怎么?原来竟是自己错了吗?原来,竟是自己不舍得吗?
展昭的拳头不知不觉间紧紧攥了起来。他自己毫无知觉,只觉得心下一片茫然。他又想起今晚白玉堂那难看的脸色。那样的脸色竟是对着自己吗?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片好心都被展昭当了驴肝肺?可他,实在不该欺瞒自己,也实在是不该伤了巴鲁……巴鲁,自己算计了他,自己大概要被他恨死了吧,大概再也做不成朋友了吧……
也罢,罢了,天下本无不散的宴席。自己同五义交好,现在看来不也是就要走到头了吗?这件事情了结之后,自己总是要给自己,给他们一个交代的。还有皇上,还有那个花冲!今夜竟没顾上他,罢了,真若如耶律所言,还怕他能跑了不成?明日再去找出那厮,自己一定要把他亲手剐了!明日,明日……明日,还有很多事情……
他正纷乱的想着,突然听到叩门声。他还未起身,东厢房里看护巴鲁的大夫已经起身去应门了。展昭心中明白,来的应该是白玉堂安排的,为他送宵夜的小厮吧。
可是当他穿上鞋子站起身来时,发现进门的竟然是蒋平。
“四爷,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你在呢么还不去睡?”
“这不,惦记着你还没吃东西,正好老五吩咐了人给你做了些暖胃的吃食,我也睡不着就正好给你拿来。快趁热吃吧。”
蒋平说着,把食盒打开,端出一碗热热的汤面,还有似是新打的肉烧饼和两样小菜。随后他又拿出一壶烫好的酒,给两人满上。
“酒就免了,我还要看着耶律,还是不要饮酒以免误事的好。”
“今晚你安心去睡,看守他的事儿我自有安排。”蒋平说着,端起一盅递到他眼前。“你也别逞强,该歇息时尽管歇息去,有你四哥在,坏不了事儿。”
展昭拗不过他,只得端了酒盅满饮了此杯。一杯酒下肚,身上立刻感觉暖和了起来。此刻他才感觉自己真的是饿了,不客气的抄起筷子吃起来。
蒋平在一边端着酒盅慢慢的饮着。等到展昭吃的差不多了,他端起酒盅,做出了一个敬一杯的动作。展昭也端起酒盅与他碰了一下。或许是此刻吃饱了,身上也暖了,心里似乎也不像刚刚那般堵了。
“展昭,今日的事儿你还怨五弟吗?”
展昭闻言,望向蒋平,瞧他一双精明的眼睛正定定望向自己,那眼神中似乎透着三分关心,两分担心,还有一分说不清的情绪。展昭自觉已经有些薄醉了,他觉得自己脸上热热的,大概自己现在脸上应该有些发红吧。
展昭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眼神聚焦在杯壁上挂着的锦瑟酒液。他突然想起以前同白玉堂饮酒时,那人对自己说的,酒要挂杯才是好酒,他们刚刚喝的想必是好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