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庞大的越府,她一点都不识路,要逃也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还得掩人耳目,着实不是一项简单的事。
青蝉没什么信心能逃脱,都想到被逮住之后恐怕又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可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不尝试一番又怎么会甘心呢?
越府大如迷宫,一开始青蝉还分心去记从哪拐的弯,又直行了多少步,可随着路程增长,她全然不知自己如今是在哪个方位了。
所有的建筑与花木摆设都大同小异,走过一个院落还有另外一个在前面等着,走来走去,好像没有尽头了。
这不应该啊,越府哪怕是再大再气派,也终究会有边际,可她走走停停这么久,好像始终都没从后宅里转出去?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一阵阴风刮过,青蝉有些不寒而栗。这时耳边又听到一点人声,她慌忙隐入半人高的花圃中。
“你往屋里,我去那边找找,这里都空置着,小心蛇虫鼠蚁。”
听声音像是战堂,青蝉屏息凝神,脑子里还回荡着他说的“蛇虫鼠蚁”,果然便有一只肥硕的耗子从她脚面爬过,吱吱叫唤着往另一头奔跑。
青蝉的毛孔都竖起来了!她立即用手封住嘴,以免自己不小心泄露了声响。
也许是耗子的动静引来了战堂的注意,青蝉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一颗心蓦地提到嗓眼,她半死不活地伏低身子,心里已经连呼了几百遍“要糟”!
“头儿,这边没有,你那里什么情况?”
战堂还在往花圃走,闻言回头:“……没情况。”
前进的脚步就这么戛然而止,青蝉已然吓出满身冷汗。战堂跟那家丁往别处去了,青蝉不太利索地从花圃翻出来,正要走,耳边忽然传来翅膀扑腾的细微声响。
青蝉走了一步,骤然顿住,全身跟被冰水泡了似的,一下子从头冷到脚。她僵着脖子转头,就在她刚才藏身的地方,身后就是一株百年老树。一个黑扑扑的影子立在枝桠间,小小的,暗夜中迸发出两缕幽光。
……鸟?鸟!
青蝉一口气吊不上来,面色如纸地杵在原地,这回是连走动也不会了。半晌,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终于响起:“怎么不继续了?”
那只鸟怪叫着在青蝉头顶盘旋,青蝉目光跟着它转,就见它落到女公子肩头,歪着脑袋,仿佛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是啊,逃跑三次,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还都败的如此轻易,真是让人涕泪满襟。
女公子挥开那鸟:“整个越府就是一个局,不懂破局,走到死都出不去。”
青蝉哭了,那个走到死都出不去的人不就是自己么?为什么没人提前告诉她!?
女公子:“或者有人带你出去。”
胜利者总要摆出胜利的姿态,那些落井下石的话,尽管说吧!青蝉不怕女公子的奚落,她就怕她又想出什么损招来治自己。
女公子走了,青蝉脚底生根长在原地,对即将到来的磨难忐忑惶恐。女公子走了几步侧过头,冻人的目光由下往上,就这么泼了青蝉满身:“还不走?”
青蝉脑子里嗡的一下:“……”
女公子:“……”
呆若木鸡的青蝉:“……”
女公子:“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青蝉:“!!”
青蝉不知道今夜的女公子又犯了什么毛病,也可能是有阴谋?反正她跟在她后面,七拐八绕的真就出了府。
越府外面就是长街,现在时辰还不晚,天又作美,沿街许多摊贩还未收摊。青蝉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街景,本能的有些兴奋,然而目光一触到前方那抹白色的人影,她立马就蔫了。
她没忘了自己的处境,女公子要发起狂来,自己能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她今天又逃了,依照以前的惯例,女公子肯定是又要修理她的。虽然不知道女公子为什么带她出了府,可青蝉还没蠢到真以为女公子会放自己自由。
哪怕两人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可就像是有无形的线在牵扯着,青蝉不敢轻举妄动。
一天都没有进过食,又劳心劳力地逃跑了一回,青蝉的肚子早饿了,还不争气地咕咕叫唤着。她走了几步,走不动了,盯着街边的馄饨摊直咽口水。
“姑娘,要来一碗吗?”摊主是一对年老夫妻,看青蝉站在摊前不走,妻子便热忱地招呼她:“我家的馄饨是全城有名的,汤料香的不得了,隔老远就能闻到咧,也不贵,才五文钱而已!”
果然是很香,青蝉使劲嗅了几下鼻子,算是过过瘾了。……且不说她身无分文,就算是有钱,她敢停下来吃馄饨吗?女公子就在前面咧!青蝉想着就去看女公子,说来也巧,女公子就跟背后长眼了似的,冷不丁就回过头来。
青蝉被这一望弄得遍体生寒,哪还敢再贪图馄饨的浓香,忙不迭地跟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mitps君的地雷^^
☆、【第十三章 盟友】
女公子在前,青蝉与她间隔了四五人的距离跟在后,两人出了城区,渐渐往那人迹罕至的小道上行去。
今夜星朗月明,空气也和暖,本来月下踏步算是美事一桩,然而对象换成女公子,这就有点恐怖了。可是青蝉没能耐置喙她,既然女公子不止步,她也就不敢停下来。
人性真是很可怕的,青蝉分明把女公子恨到了骨子里,可就因为女公子手段强势,她被欺了,也只能想到逃跑,却从不去考虑硬碰硬地狠拼一场。而现在,她跟傀儡一样跟在她后头,连逃跑也不去想了,就希望今夜的磨难能快点过去才好。
又走过一段长路,眼前的景色变得开阔起来。女公子登上矮坡,青蝉站在下方仰头观望。漫天星辰光彩璀然,以天幕为背景,女公子一袭白衣,黑发轻扬,端的是有些引人迷醉的本事。
青蝉不敢迷醉,女公子再美也掩盖不了她凶残的本性。想想自己是怎么离开端木她们的,这一路又吃过多少苦头,再想想海棠的死,月光下的女公子简直就是厉鬼一般的存在!
女公子在上,青蝉在下;女公子负手望苍穹,青蝉埋头踢脚,并且很快就把地上踢出了一个大坑。
直过了有个把时辰,女公子下了矮坡,不发一言地原路返回。青蝉也不敢耽搁,战战兢兢地跟着走了。
女公子回了越府,青蝉再次迈进越府大门,心情顿时沉重的无以复加。她真想掉头就跑,想的抓心挠肝。
家丁们把门关上了,青蝉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女公子本来已经走了,可不知怎么去而复返。青蝉又是沮丧又是忐忑地看着她,女公子比她高,与她说话的时候便倾了一些身体:“为何一直跟着我?”
青蝉茫然了。
女公子:“你不是喜欢逃?方才你有许多机会,为什么不逃?”
青蝉嗫喏:“逃不掉……”
女公子:“这次你可以逃掉的,但你没抓住机会,真是可惜。”
青蝉差点站不稳:“那我我……我现在……”
女公子眸光沉沉盯着她,青蝉的后半截话只得活吞进肚子里。
战堂敛目等女公子走远,这才迎着青蝉上前:“青蝉姑娘,我为你引路。”
青蝉悔的肠子都青了,那脸色要多悲怆有多悲怆。战堂目不斜视的在前方领路,一路无言到了目的地,战堂推开门,示意青蝉进去。
青蝉当前一眼就看到那大水箱——不是说这水箱不是为她准备的?那一次又一次地要把她关进去是怎么回事?不过青蝉很快就释然了,按照女公子的行为做派,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善了,把她关在水箱里都能算是手下留情了吧?由此再看女公子说的那些能够逃跑的话,也不过是另一种打击的手段而已!真是太卑鄙了!
战堂开了网格,也不用他催促,青蝉抱着自戕的态度脑袋朝下载了进去。入水冰凉,她咬紧牙关泅到水底,四脚八叉地摊平了,真有种不如一死的冲动。
战堂一直不错眼地看着她,也不管她是不是有在听,突然就开口说道:“或许你也有所耳闻,公子能够控制那些飞禽……在这府里守门的家丁往往只是摆设而已,只要公子愿意,谁的行踪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言下之意是你就别再妄想逃脱了。青蝉浮到与战堂齐平的位置,黑幽幽的眼珠子定定瞧向他。战堂与她对视了一会,转身走了。青蝉抱着胳膊悬浮在水中,想,这样活着,真还不如死掉算了。……可是死了,就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些想见的人了。
眼泪徐徐沁出,全数融进了水里。
没过多久,战堂去而复返,还带来了吃的给青蝉。青蝉前一刻想着死,这一刻毫无意外地又被饥饿征服了。她主动浮出水面,抹掉脸上的水珠子,伸手接过一看,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她吃惊地瞪大眼睛,战堂不解她何以这种表情,便问:“怎么?”
青蝉没顾得上跟他说话,她迫不及待地喝了口浓汤,味道果然十分鲜美!这一口下去,她便一发不可收拾,也不怕烫了,好一阵风卷残云,满满一碗馄饨一忽儿就进了她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