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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羊]续断 (风尘引醉)


  “好了好了,小道士。他是我恶人谷的魔尊,救你师兄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你还是再去求求浩气吧。”云瑾看不下去,拍了拍小道士单薄的肩头安慰。
  谁知宋修然躲开他,握紧双拳朝江言大声道:“我不信!我师兄没有骗过你、更不会让人偷袭你!就算你假扮江语寒,我不信你真的铁石心肠!”
  “既是假扮,何来心肠?你不如叫江语寒本人去救?”江言回得语气森冷又决绝,甩过一头长发示意他跟他走。
  宋修然愣了愣,忙跟上他的脚步,却见万花绕过一干花草树丛,到了一处荒废的居所,柴门一开,一座坟冢赫然立于院中,且有碑无字、不知葬了何人。
  “他不是青睐江语寒么?而我是江言、是恶人——只会在他被诛杀时旁观而已。即便是江语寒,也只剩了衣冠冢,叫你师兄等他儿时的伙伴活过来如何?”江言虽冷言冷语又无情,却摘了手套轻抚上墓碑,唯恐留下半点痕迹似的轻轻划过风蚀的石头表面。
  小花萝忽然自他怀里挣脱,缓缓走到碑前,依恋似地靠着坐下。
  “只道是当局者迷,你能这么翻脸无情,真真是残忍呢。”云瑾在一旁抱着手臂说起了风凉话。
  “对弈者,所见仅有期望里的盘终,无论手中执黑执白,都需权衡利弊、杀伐决断,绝不会怜悯弃子,如此而已。”江言并不看他,回答得冷漠至极。
  “哦?那盘终以后呢?”云瑾好奇又问。
  江语寒已经死了,江言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他带他来这儿,不过是想让他亲眼所见、好死一死心。
  宋修然瞧着眼前的一幕忽然绝望透顶,鼓起的勇气早泄了个干净,灰白着脸面立了会儿,失魂落魄又不甘心地道:“够了!我知道你不是江语寒,我知道了……我是中立,你们打打杀杀我不懂,真的假的我也不明白,你怎么对浩气都是你的事。我是个中立,不懂你们那些善的恶的。但是、但是我知道沐师兄虽然是浩气,不会仅因你是恶人就否认一切,最起码,他认为你真心以待便不会骗你。”
  他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一叠皱巴巴的纸页,颤抖地递到他跟前:“这个是那个鬼婆婆的东西,还给……还给江语寒。”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朝没有纸,但是行文方便就胡扯了纸张,特此说明
以及……还有一更……


  第37章 仇起缘断(三)

  他倔强地说着江语寒的名字却将纸页递给自己,江言虽狐疑,念及那鬼婆婆曾经的殷切期待,竟多少有些遗憾,便在宋修然一动不动的注视下接过来。
  纸张应在什么地方收了很久,有些破损也多深浅不一的发黄,上面记着家谱与家产,还有零零碎碎的嘱托,不用说也知是那藏宝图指引的东西,而这些纸页多半是代代相传汇总而成,有些已模糊不清。
  江言草草翻阅几张,忽然从中挑出张较新的来,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写了十几行,字里行间关怀备至,像是母亲嘱托孩儿那般细心。所言之事乃是家道中落、独留一个女儿,女儿生独子名“乐”,只得那将那百年前传下的稀世火纹耳坠传予他。
  宋修然难过异常地等他赶自己走,哪知江言翻看遗物,偏挑了那张他曾看笑了几次的新纸出来、且越看脸色越白,到最后手里的书稿已一张张从指尖滑落,而江言攥着纸色较新的那张,煞白着脸抬手穿入发间、碰了碰右耳的坠子。
  小道士心底熄灭的期望倏地死灰复燃,试探着开口:“你、你不知道?你竟然……”
  江言被他一声询问激得强行回神,瞪着他道:“他和你说过什么?!”
  “我、我师兄……那时候曹将军……问他是否有诈,他、他说父母之命、应非儿戏,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看到这个才……”宋修然被他从未有过的凶恶眼神盯着,回得坦诚又结结巴巴,末了看他陡然变色,又补了一句,“不会吧?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拿这个作文章、骗我师兄……”
  “到底什么和什么啊?”云锦看戏看了半天也没懂,刚想问个明白,却见江言举目四顾,而后一把推开宋修然、毫不留情踩过几个侍卫的肩,近乎失控地轻功而去。
  院中的水缸早就干涸了几年,江言凭着记忆寻得最近的水流,也不顾自己眼下是何种形象,第一时间扑到水边将脸伸过去瞧。
  溪水清澈见底,又明镜似得映出湛蓝天色,还有万花垂下的长发和亮闪闪的、如血泪般的耳坠,江语寒的样貌便与从前那样浮起、与他的影像重叠。
  他手指一松,纸页便飘落水面,末尾几行的叮嘱渐渐被水晕开:
  “琉璃火坠不成双,欲结连理表衷肠,无女有儿命中数,寻觅佳人左耳旁。莫失莫忘、莫失莫忘。”
  江言此前从来不知,这坠子是江语寒祖传的、留给女儿的物品,且相传有德高望重之道人作法、以求姻缘,故而代代女子将之戴在右耳以得心上男子、顺表心意,偏偏到江语寒这代只有一个独子,母亲这才叮嘱仅有的儿子戴在左边以寻良人。
  他曾不止一次照过镜子与水,戏演久了也曾恍惚自己到底是何人,活着的是谁、死去的又是谁,于是越看那镜像便越觉得困惑,生怕水里的自己有一天终与印象中的江语寒混淆,却不知从一开始,他便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他将那单边耳坠戴在了右耳,这才与镜子里本应是左耳有坠的江语寒看起来一样!
  江言盯着纸上被濡湿的文字渐渐糊成一团,跌在水边颓然失笑。
  怪不得那鬼婆婆指着他说错,他本以为在鬼怪面前差点暴露自我,却没想到是真的错了,在场却只有沐辰风一人心里有数。
  兴许是江语寒儿时一时兴起告知了沐辰风,尚年幼的他便就此记下了这段连江言都不知道的轶事。偏偏这桩小事,打从他同沐辰风照面开始,就让沐辰风对他起了疑。可那个从来淡漠而喜行不于色的道长并未深究后揭穿他,而是在苍山问他一句真话,在鬼婆婆面前替他掩饰,一次又一次发出警告、压下浩气盟的质疑。
  或许正如宋修然所说,沐辰风以为他不得以此儿戏,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他这个男子——哪怕他可能是恶人、会带给他一个背叛的结局,哪怕他可能根本不是江语寒……
  无论哪一点,细细想来便如惊涛骇浪,让他心惊胆战、惶惶而不得安,但死寂太久的心却因一点点复苏而温热起来。
  “江……江言!”宋修然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见江言拖着黑袍自溪边缓缓站起,恐他真的跑了,忙过去拉他,“从前无人与他长谈,也没人会给他带点心,更不会有人,那个……”他不好意思说他那些逾矩之举,只得不好意思道,“虽然你那时候……死皮赖脸……不过,我师兄真的没有讨厌你!他讨厌你,早就砍了你。就算我师兄有那样的命、他想破,但他从来没伤害过你。除了你,我师兄真的没和人亲近过。”
  “是么?他当真不是做戏、不是感恩?他以为真心的是我,还是江语寒?”这次万花没有厌恶地甩开他,而是垂着眼睑低低反问,也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
  “江语寒不是你假扮的么?”宋修然不明所以,挠了挠头又有点发懵,干脆心一横道,“在天策的时候,那几个浩气的见你们说话,便早有盘算。后来我师兄听说你被浩气围了,就赶去救你,哪知道他们说的魔尊是那个小骷髅啊!要不是我师兄落了玄剑化生,那些明教才不会轻易得手、除了师兄的佩剑呢。”
  小道士搜肠刮肚,恐他有所不知,急急忙忙把能说的都说了,见江言带着有点茫然的疑问眼神看他,忙举指天,道:“江言,我跟你发誓!我一直都跟着师兄,就是看到杨伊然我不敢出来……但我说的句句属实!”
  他忙不迭指天发誓,江言却早想通了关节,缓缓将那耳坠摘下、又拢到手心里去。
  即便他假扮的是江语寒、偷去了这一段本不该存在的时光,但与他相处的是自己,拥抱取暖的是自己,亲吻的是自己——活生生的自己。
  如果呢?如果他不是一厢情愿,如果沐辰风早有一片真心,如果他不是要置他于死地……
  那么,劫后天策便极有可能是个双向圈套。能被利用的,从来只有真心而没有假意!
  云瑾听到这里,终于翻了个白眼将他扯开去:“你自己怂不敢去救,就不要麻烦‘言相’。我说过,恶人与浩气不共戴天,都到这个份上,你还做梦呢?”
  “你真讨厌!”宋修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鼓着脸就对他吼了声。
  “云瑾。”江言忽然开口,抬手将止住了宋修然的不满,朝秀爷严肃道,“杨伊然此人如何?”
  明明前一瞬还举止怪异、让人摸不透,此刻却恢复得正常无比,云瑾神色一凛,暗叹万花的自制力,便也正色道:“他从不着恶人的红袍,你以为呢?”
  江言略一沉吟,直言道:“我以为他是拭剑园训出来的高徒,为了赢可无所不用其极。”
  “哦,大概……但我说的是另一件事。”云瑾草草应了声,有些为难地别过脸,“‘妙音’听说过么?我有一次听人这么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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