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包大人来,一定有办法……”展昭仰头望天,天气倒是算得上晴朗,就是没有风吹,略嫌发闷。
展昭感慨着,却听到白玉堂一声嗤笑:“什么事都要你家包大人?那他还不得累死。”
他说了这一句,原以为展昭会生气,谁知展昭听了只是一怔,半晌忽道:“没错,都是天子重臣,总有过人之处——今早在河边远远看到的那个王大人,展某就看他是个有计较的,白兄以为如何?”
王大人?白玉堂想来想去,摇头:“我没注意。”说到早上,他就只能想起展昭去帮一个颤巍巍的老汉扶梁木,还溅了一身的泥。他自己在干什么来着?唔,好像是两个无赖仗着有把力气抢别人孤儿寡妇的米被他逮住教训了一顿。
半夜。展白二人在“王大人”住处探听归来。
白玉堂若不是有展昭拉着,几乎就要跳出去宰人:“那个混蛋!这里的百姓连房子都被冲跑了,他还定高粮价!谁能买得起啊——他还揪着两撇山羊胡子笑!”
“白兄你冷静点!”展昭死死按住他,“你过来得晚没有听全,王大人是变着法向富商借粮!”
先前被贪渎的米粮银钱,要追回殊为不易,且须上动天听,一来一回不知费时多少;且安抚流民、筹集物资总要人经手,涉事官员岂能尽行究办。而定高粮价,吸引天下粮商云集于此,届时粮价自然跌落,也不失为一个……万般无奈之下的办法。
忽然展昭眼睛一亮:“陷空岛似乎产业不小……”说了半句他却后悔了,产业再大也是别人自己挣下来的,眼下这千里输粮终究是赔本生意,哪有逼人破财的道理。
白玉堂却只愣了一瞬,已经想通其中关节——他重重一拍展昭肩膀,喜道:“我马上给大哥写信!大哥正念着要怎样把河北的生意做大呢!”
等回信的日子很心焦。直到展昭把几处重镇都转了一圈准备要回京,陷空岛的信息才传了回来。
白玉堂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卷,读了一遍,忽然吃吃笑起来,家里哥哥嫂子可真有意思,这个要给展昭也看看——
除开输粮河北的事情之外,纸尾用朱笔大字重重地写了两行,那是他大嫂的笔迹:限他白玉堂十天回到陷空岛,除非……看中了什么人要相亲的话,可以爱耽搁多久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咳咳并不算典型意义的案件,只是展猫跑一趟公差,白老鼠鬼使神差跟去了而已= =
说到底就是打着出差的幌子推进感情线= =
下面来案子——
第13章 瓦砾场
白玉堂在团团转,在开封府展护卫的房间里。
展护卫在休息,在喝水吃点心,权当屋里没那么个人。不是展护卫没礼貌,换了谁,有个人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一连十天半月,也会习惯了。
终于白玉堂忍不住跳过来,跳到空闲着的凳子上——正对着喝茶吃点心的那位,拍桌:“喂,你就不觉得很奇怪么?”
“哪里奇怪?”除了白兄你。展昭抬眼瞄了一下,搓搓手指上的糖粉,再拈一块糕来。
“每个案子都有疑点!”白玉堂干脆把点心碟子推到他鼻子底下去,自己坐到桌上来,伸食指从他杯子里蘸了茶水,就在桌面上比划,“你看,你到陷空岛找我——楼小冲失踪至今;去察看个水灾弊案——路遇无名刺客;那个吃人的镇子更不用说,整个就搞不清怎么回事!”
展昭看了看茶碗里泛动的水纹,举起来一仰头喝掉,再拿茶壶斟了一碗,才道:“展某也希望每个案子都转身就结清,可是有案件就会有疑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听了他这话,白玉堂正在桌面上点点画画的手指不由得一顿:“你家包大人不是传说断案如神么?难道不是应该每个案子到最后都头尾齐整、滴水不漏……”
“那是茶馆里的平话故事。”展昭叹了口气,示意白玉堂先从桌上下来,“这桌子沾了水会掉颜色,白兄的衣服可是干净得很。”
白玉堂瞪了桌面一眼,刚要跳下来,忽听外面脚步凌乱,张龙赵虎不分先后地抢进院子来,不等站定先开口:“展护卫!大人急着找你,请马上到书房去!”
“我去看看什么事——”白玉堂直接一撑桌面弹起,窗台上借一步,窗外老杏树借一步,跃过院墙去了。展昭被他弄得一愣,总是记挂着包大人相召必有重事,才也提了剑急步走出房门。
到了书房,展昭行一礼,包大人摆手免过,招他近前去看。桌上是从池州递上来的公文,公孙先生正念着胡须看得直摇头。
简而言之,就是说什么来什么,吃人小镇的事情从彭泽县转交建德县去办,派下的人手数日不归,再多遣捕快去看时,原来镇上居民都死干净了,连同小镇都烧做一地焦土,翻检灰烬,也有先前某个衙役的腰牌。这下就更要命了。建德县上报池州府,池州府也没能拢出个子丑寅卯来,反倒消息走漏,当地居民人心惶惶,纷传是那山镇风水不好惹到恶灵,不然何至于此。正巧这时包大人听了展昭的报告写信去问,池州府可不就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开封府——世人可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呢,开封府尹包龙图包大人,那可是日审阳、夜审阴的主,甭管什么凶神恶煞,有他老人家接手,保管老实归案。
叫展昭来,当然就是叫他去查案。案子蹊跷,包大人拉着公孙先生仔细合计了一番,才放展昭出门,特地嘱咐他要格外小心。展昭受命出来,四下里打量:屋顶没有,树上没有,花丛后面还是没有。白玉堂哪去了?原来白玉堂偷听了几句消息,按捺不住,抢先出发了。
用了些茶饭,展昭也打点起行装去事发地查探——计一人、一马、一包裹。一路奔赴池州,翻山过河,快马加鞭。展昭算计着到那无名镇的路程——据池州报上来的公文,那处原不是什么镇,本来大约是几道山沟之间有那么个村落,焦家庄。那里地势不好,下点雨道路就淤住;土地又不肥,产粮很吃力,村民都穷得活不下去,纷纷携男带女逃亡;又是处在几个州府交界的地方,长久没人愿意去理,盗贼横生。谁知不理不睬扔了若干年,竟然悄没声地长成这么一个怪胎:聚起住户、建起围墙不说,居然还闹出了这么大个案子,把自己整个都闹没了。
两日后路过麻城县,正是晌午,远远地看见人家都飘起炊烟来。城郊一个铺子,竹竿支起块泛了黄的粗布篷子,也正飘着肉包子的香气。展昭勒住马,却不是为了这包子香,而是那铺面里独霸了张四仙桌掰着包子和茶吞的——白玉堂。
白玉堂正将个白面包子破成两半,听着一声马嘶,头也不抬一下,扬手就是半个包子飞过去:“老人家,再多加两笼包子一碗水。”
“难得在此相遇,白兄。”展昭轻轻接住包子,馅料还冒着热气。
“下来,吃点热的。”白玉堂把老板刚摆上桌的一大碗热茶水推到自己对面,“你这一路都是啃干粮,像什么样子。”
展昭一笑,下马,落座,半个包子已经下肚。他也不多客气,伸手又去白玉堂面前的碟子里去拿。
这才差不多嘛,一直那么彬彬有礼的,哪像是江湖上混过的。白玉堂稍稍满意,看着展昭端起粗瓷大碗灌一口茶水:“跑了两日,展大人也不喊我一声,难不成是怕我白玉堂要蹭你的饭吃?”
展昭失笑:“白兄说哪里话——都是白兄马快精神又好,展某这一路没敢下鞍歇脚,才总算到此处追上,否则哪有不来吃你这个财主的道理?”
哟,堂堂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也会开玩笑?白玉堂意外地挑挑眉:“吃饱了没?上路。”
两人同行,太阳落下又起来,再到夕阳西天的时候,已经赶到烧作了一片瓦砾场的焦家庄。
展昭环顾四方,找个烧黑了半截的树桩系了马,也挽过白玉堂丢下的大白马系在一旁——那马对他打了个响鼻,刨了两下蹄子,就转去对他的马示威了。
回想起来,不到一个月前,展昭与白玉堂、楼小冲路过时,这地方虽然荒凉破败,总有些人家,该有三百人口不止,如今却都化作冤魂了。抬眼望去时,白玉堂一步一步沿着原本是街道的地方慢慢踱着步子,还左右看来看去,时不时停下来摇头点头,像是在想什么事,一身白衣在夕阳下微微泛着金光,不像出手狠辣的江湖客,倒有股悲天悯人的味道。
把行李马匹都归拢好,总算有建德县派来看场子的捕快,远远地从临时搭起的小帐篷过来。展昭不待对方开口说话,直接亮腰牌过去,他气这些人行止懒散,本想不理他们拱手说些什么,奈何事发情况还是要问一问的,只好耐着性子打官腔,打听了一回。
“……好了,我知道了。此案蹊跷,也请贵县多加谨慎,岗哨巡视不可懈怠了。至于案发现场,”展昭转身,“展某还需检视一下。”
“是是是,展大人您请!”领头的捕快忙赔着笑应了,甩眼色叫弟兄们分散去巡逻,自己追上展昭去伺候。
展昭刚踏进瓦砾场,白影晃动,塌了的墙头上轻飘飘地落下个白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