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巧的,天下会做烟花的又不止我二哥一个!就好比懂奇门机关的,除了我大哥不是也还有……”白玉堂转身去找,“楼小冲!他到哪里去了!”
原本缀在他们二人身后慢慢催马前进的楼小冲,如今马还在,人却没了踪影。展昭和白玉堂面面相觑,两个功夫一等一的角色,丢了个同行的孩子竟然毫无知觉。白玉堂敲敲自己的脑袋:但凡是个喘气的活人,有点来来去去的异动,他都最是警觉的——想来展昭也该一样才是。不能理解。
展白二人急忙调转马头回去寻找,找遍了整座山头却都没能见到一点楼小冲的踪影。虽然疑惑,也只得继续赶路。
“楼小冲这家伙,比那个案子诡异得多。”这是白玉堂的评价。
可是毕竟楼小冲没有表现出危险性。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还是要先进京复命,顺便找本府衙门把昨晚的案子报了。楼小冲的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了。
弯弯绕绕,原来已经到了江州治下。总算有个干净客栈可以落脚,虽然只剩一间上房。白玉堂叫了热水酒菜,倒骑着椅子,下巴支在椅背上,看展昭走来走去地忙个不停。
展昭净了手,又拧帕子擦了两把脸,才打开包裹,翻检两下,拿出官服来码在一边,开始解外袍上的带子。
店小二手脚可真慢,白玉堂等得无聊,瞄了两眼那叠红彤彤的布料:“你的官皮?”说罢伸长了手,戳了两指头,这皇帝赐下来的料子,却似乎还比不得他平日里常用的舒适。
“就知道白兄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展昭笑着和他解释,“并非显摆,要去拜望本地知县大人,却还是穿一穿的好,也是对别人尊重。”
“顺便压一压这些小官的威风——”白玉堂坐起来一点,“等下,不是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么?你是四品,他是七品,他肯定什么都乖乖听你的,不用那么小心吧?”
展昭把满是尘土的蓝袍子抖一抖灰,简单理顺了对折,丢在桌上,又拾起官服来:“当官的也是人生父母养,哪里就能全是看品级说话了。再者他是文官,我是武职,却不能那么比较。”不过表现得正式一点,别人总会考虑到他背后有开封府尹包大人坐镇,说起话来便不仅仅是一个四品武职的分量了。展昭心中暗暗自嘲一声,却不把这些说明——说出来的话,白玉堂肯定又要笑他‘才进了公门几天就学会玩官场那套把戏’。虽然谈不上惧怕,展昭却莫名地不想被白玉堂太瞧不起。
白玉堂看着展昭穿上了红袍,更显得精神了几分:“你穿这身皮,倒是好看。”
“是么?若是机缘和洽,老天也送白兄一件——”展昭笑着拿出他的乌纱帽,掏出卷成一团垫在里面的中衣,伸手指进去把边边角角都整理挺括。
“……老天既然把五爷生在白家,当然还是穿白色合适。”白玉堂转开脸去看门口,外面回廊里脚步声近,是小二哥备好酒菜送来了。
这家店的大厨还算可以。白玉堂夹一片笋尖尝了,却看到展昭在那边套好了靴子就要出门:“喂,你不吃点再走?都饿了那么久了。”
展昭回头笑笑:“不做点什么事,展某心中难安,此刻确实没有胃口——白兄不必介意,尽管用餐歇息就是。”
说得好像谁真的关心你一样,饿死活该。白玉堂看看展昭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扬声喊道:“早点回来!不然五爷可把这一桌全都吃干抹净!”
作者有话要说:
二人世界开启!才不是故意让这两只睡一间房呢,真的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对了,五爷,吃掉一桌酒菜算什么英雄好汉,您老应该去吃掉……咦,展大人你怎么也来了?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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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小冲这个电灯泡被我暂时丢出视野了,猜猜他去了哪里?
第10章 进京路
展昭在掌灯时分出门,再回来客栈的时候,已经夜色深沉了。轻轻推开门,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桌子上的灯。
灯光被彩纸笼着,暖洋洋地洒在桌面上,照着一圈的杯碗盘碟。
绕过屏风,地上有泼洒未干的水渍。白玉堂大约是这几日随他奔波得辛苦了,已经睡下,卧在床边上,横着胳膊竖着脚,被子滑落了大半。果然连睡相都这么不拘小节啊。展昭放轻脚步走过去,微微俯身,左手拾起被子,右手早预备着——
白玉堂梦中惊觉有人靠近,反手一撞就去抽刀,却被一把按住。
展昭暗笑一下,待他后招——谁知等了几个调息的工夫,白玉堂竟一点反应都无,就那么又睡着了。展昭摸摸鼻子,抖一下被子将他罩得稳稳当当,自转身去吃晚饭。他还真是饿得很了。
方才只匆匆扫了一眼,这会细看盘中餐食,展昭不由得莞尔——
桂花糕原本是一碟六只吧,被吃了三只,剩下的三只稳稳搭作个门楼,上头还放了果子碟里拣出的紫葡萄一颗;水蒸蛋原本是圆盘盛着的吧,被挖成了个阴阳鱼,线条划得倒是极流畅,果然不愧是用刀的名手;米饭原本是规规矩矩一大圆钵,如今也掏成了横横竖竖的格子;相比起这些来,主菜清蒸鲤鱼□□干净净吃掉了一面的肉,简直就是它前世修来的福分。
还真是一点不差地给展某留了一半呢。展昭坐下来,抽出筷子,顺便还带出一张字条,嘱咐他若是饭菜冷了就喊厨房重做,白五爷给买账。此时时辰晚了,展昭行走江湖早凑合惯了,再者也不想扰人,便袖了条子,打算开吃。可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出门前白玉堂喊他“早去早回”的样子,也就想到:自己临出门前,白五侠似乎吃的是——笋尖?
展昭被白玉堂留下的“半份菜”逗得有兴致,就撩桌布打帘子里寻找起来。果然找到了两个空空的小盘子,还有一套酒壶酒盅。看来白玉堂也是填了肚子解了急,玩兴大发才来的这么一手呢。他摇摇头笑了一笑,也吃个饱饭先。饭罢,展昭解去外袍,轻轻越过白玉堂爬到床里头去,白玉堂这回只是翻了个身嘟囔了两声,没再动手动脚了。
幸好这家客栈的床够大,被子也够多。就算白五爷这大半个晚上都在横踢竖打,也终究被展昭贴在墙边统统躲过,歇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精神饱满。
白五爷睡得早,醒得也早。他一大早睁开眼,看看身边几乎嵌进墙里去的展昭,伸个懒腰,起身给他让出宽敞地方。
起床后的白五爷第一件事,是去检查展昭吃了多少。还行,基本都吃光了,就是碗沿沾了三两个饭粒、鲤鱼盘子里也剩了些姜丝。基本满意,白五爷悄手悄脚地拿了刀,出去院子里活动筋骨。
展昭起床在半个时辰后,他是被店小二的大嗓门吵醒的。
无关紧要的是非还是少招惹的好,展昭这样想着,随手抓起便服披在肩上,就开了门去看。果然是白玉堂,抱着刀靠在廊柱上在那里挨骂,面色冷得要结出冰碴来——原来他跑到院子里练刀,害得个已包了整月的富商以为这家客栈三教九流人物过杂,一大早结了房钱走了,掌柜店伙齐出动也没留住。
“白兄,切勿与人争执——”展昭才开了口,就见白玉堂抬头看他一眼,走了过来。
“穿这么一点也出来说话!”白玉堂抬手,推着展昭肩膀把他按回房间里,反手关门,“后半夜落了点雨,外面凉着呢。”
展昭笑笑:“哪有那么容易就着凉。”再要说什么时,却见白玉堂一声不吭地只是撂了刀去收拾行李。
直到包裹打好,扎了个大结,白玉堂才又开口说话:“白玉堂说过不会跟寻常人动手——展大人不相信是不是?”
怎么会呢!展昭苦笑,他就随口一说,并无深意的,怎么就惹得这位五爷爷想了那么深。
却说白玉堂,虽然心情有点不大好,办起事来却还爽快,结账退房,牵马出槽,一气呵成——还冷着脸补了店家一小锭银子作那富商一事的赔礼,店掌柜看看银子又看看这位爷的脸,愣是没敢多说半句废话。
上路,打马,没什么疑难杂事,这一路倒跑得畅快。
正午时分路过一村庄,展昭招呼白玉堂停一停脚,打个尖,白玉堂便默默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还记得把多出来的灰毛牝马拢到一起,让它们吃草休息去。
展昭向农家大婶买了点干粮来——家里男人都去村外田里干活,日暮方归,家里的女人们为了俭省,午间是不生火烧饭的,也便没有热饭菜可以给他。为此大婶还满心愧疚: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体面又和气的小伙子了呢。
接过干粮,白玉堂咬了几口,忽然道:“前天那事,你与那个县老爷说明白了?”
其实也不是很明朗。展昭不是善于使心机的人,入官场时候不久,和那知县一场谈下来,虽然笑言笑语,却是累得很。但是一时之间也只能如此,他决定还是回去开封府向包大人禀报了再说。
白玉堂听展昭解释了一气,看他一眼:“每次听你说起你家大人,就像说亲爹一样。”
展昭只是含笑吃干粮,没有接话。双亲早去,在他心目中,包大人既清廉公正,又待自己和善周到——白玉堂非要那么认为的话,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他不想在白玉堂面前说起这个话题,因为白玉堂也是父母都不在人世,且听说几年前他长兄的病逝对他打击很重,何苦说这个惹他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