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卧室,这是个冬日里少见的好天气。
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曹丕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反应过来自己八成是昨晚在沙发上睡着了。
又是司马懿把自己抱上床的吧。曹丕这样想着,伸手往窗外侧摸去,但除去床单,他什么也没有碰到。棉质的床单,甚至连一丝余温都没有吸纳上。
收回手揉揉眼睛,曹丕起身下床,出了卧室。
整个屋子被从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映得格外亮堂,客厅里的茶几上放着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餐厅的桌上的文件被曹丕爱吃的早餐取而代之,而司马懿的拖鞋则整齐的码在玄关的鞋架上。
曹丕很清楚,他带着文件去了哪里。
他昨晚的沉默,便已揭晓了今日的答案。
折回洗手间里洗漱好,曹丕换好衣服喝了杯水,坐到饭桌边开始慢慢吃已经有些凉了的早餐。
34
太阳快要下山时,司马懿回到了家里。他看到曹丕坐在落地窗前,正仰头对着水族箱出神,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司马懿怔在原地,想不出合适的措辞。
窗外的夕阳铺满半边天空,曹丕回头看了司马懿片刻,蓦地笑起来,“你回来了。”
点了下头,司马懿放下车钥匙,很缓慢地向他走过去。与此同时,曹丕也站了起来,拖着行李箱迈开了步子。
两个人在相隔半步的地方双双停下,曹丕还是带着一脸平静的笑意,“我输了。”
“我……”司马懿语塞,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多余。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下文,曹丕不禁长声一叹,把脸转向了一边,“如果我现在知道我大哥生前有什么未竟之事,我也会不顾一切去替他做完的。”低下头苦笑一声,又道:“人之常情。就这样,走了。”
千言万语,说出口的却是这样稀疏平常的几句话。
连一句“再见”或是“保重”都没有的告别。
擦肩而过。
紧接着,门锁打开的声音传来。
司马懿不想去看曹丕离开的背影,可他又一定要看。
于是他回过头,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画面。
就像搁浅的鱼用最后一点湿润看着大海,濒死的鸟用最后一丝微风看着天空,昼生夜死的浮游用最后一点点体温看着落日的余晖。
曹丕就站在门外那样看着他,不是怨恨,不是遗憾,甚至不是痛苦。
然后,被关上的房门阻断了他们彼此交汇的视线。
35
是谁说过,爱是忧伤,爱是受伤,爱是不快乐。
但人绝不能像拔牙一样从心中拔去爱情。
36
平底锅里的煎蛋火候刚好,有点糖心,是曹丕喜欢的熟度。司马懿把它铲出来放进碟子里,顺手又打了个鸡蛋进锅,开始煎自己那份。相对于七分熟的糖心蛋,他更喜欢全熟的煎蛋。锅里的热油“滋啦滋啦”的响着,有一滴迸溅出来烫到了司马懿的手背,他“嘶”了一声,快速把差不多熟透的煎蛋装盘,然后才到水龙头下冲洗起伤处来。冰凉的水冻得他打了个冷战,也让他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曹丕不住在这里已经很多天了。
他端着盘子在饭厅坐下,独自吃完两人份的早餐。
37
曹丕离开得仓促,只带走了几样东西——几件衣服、两本书以及床头柜上装着他跟司马懿合照的相框。如此简单的行李,仿佛他只不过是要暂时离家几日,不久后就会回来。
衣帽间里还挂着许多曹丕的衣服、书房里还有他一整个书架的书、卧室里的枕头上还留有他的味道、连浴室里的沐浴露都还是他惯用的牌子。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然而一切都不一样了。
司马懿决定把曹丕的东西都给他打包快递过去。
说干就干,周六一大早,司马懿就开始在房间里收拾曹丕遗留下来的衣物、书籍、生活用品。机械地重复着装箱打包的动作,却无法把脑海里共同生活的记忆驱逐体外,同那些物品一起装进邮包。几箱东西收拾下来已是大半天过去,司马懿拿着手机站在显得空荡了不少的房间里很是不习惯。
“您好,欢迎致电XX快递,下单寄件请按1,快件查询请……”
话筒里传来程式化的女声提示,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司马懿才讷讷地按下了数字键,根据语音提示开始下单。
38
电话里传出的始终都是忙音,曹丕有些焦躁地挂断电话,重播,依然占线。
接电话啊,司马!
“小丕。”荀彧的声音从院长办公室门口传来。
匆忙把手机揣进裤兜,曹丕转身,“啊?”
“你……”捕捉到他神情中的不自然,荀彧洞悉般地笑笑,没有多话,只把办理好的退学手续交到了曹丕手里,“都办好了,走吧。”
“哦,好。”跟在荀彧身后走出院系大楼,坐进车里,曹丕看着车窗外的景物向后退去,心想,自己在这里呆了五年多,学习、生活、交友,还有……
与那个人相恋。
现在,就这样离开了。
“荀叔叔,停车!”
39
坐在沙发上看着上门取件的快递员把一个又一个的箱子用胶带封好,再套上快递专用袋,司马懿恍然竟生出了自己的生活正在一点点被割裂的感觉。
“先生,麻烦填一下单子。”
“啊……好。”收起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司马懿接过快递单,可偏偏拿笔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先生?”
默默放下了笔,司马懿抬头露出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这些快件我不寄了。”
“啊?”取件员瞪大眼睛,吃惊之余还有些不情愿。
“呃。”司马懿的眼角抽了抽,“快递费我会照付,麻烦了。”
打发走了取件员,司马懿回到客厅开始拆箱,把曹丕的东西一件件取出,一件件归位。屋子里空荡荡的地方恢复了原状,渐渐又有了熟悉的感觉。
海市蜃楼般飘渺的幸福感。
在卧室里忙碌的他没有听到饭桌上手机震动的声音。
来电显示,二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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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第一教学楼六层的阶梯教室里,曹丕把手机轻轻扣到桌面上,低声道:“没人接。”
荀彧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丕,收心吧。”
曹丕摇头,那么的固执。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惊声质问:“是不是我爸对司马老师做了什么?”
荀彧一愣,旋即叹气道:“小丕啊,他是你父亲,不是你的仇人。”
“对不起,我……”自觉失言,曹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愧色。
皱着眉头,荀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你真的以为那个男人是真心爱你吗?”
闻言,曹丕呆望着他,出口的声音有些发僵,“什么意思?”
T.B.C
斯德哥尔摩恋人
41
回家的路上,曹丕接到发小夏侯尚的电话,说是知道他不久后要去英国念书,约了几个哥们儿一起给他开个欢送派对。
曹丕头抵着车窗玻璃,兴致缺缺道:“算了吧。”
车里很安静,荀彧隐约能够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大约是夏侯尚盛情难却,曹丕最终改口说好,问了时间地点,挂断电话。
“哪里?我送你过去。”等他挂断电话,荀彧主动询问。
“不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您早点回去吧。”解开安全带,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趁机去找他,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荀彧不好再说什么,靠边停了车,“少喝点酒。”
“嗯。”曹丕应声,头也不回地下车,一个人沿着街朝前走去。
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荀彧轻叹一声,打火驶离了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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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曹丕和夏侯尚一群人在以前常去的场子碰面,哥几个在熟悉的包厢里几杯酒下肚很快就high了起来。曹丕话不多,但酒却喝的爽快,根本不用人劝,只可惜,越喝越清醒。
到最后,包厢里的音乐还响着,除了他,所有人都醉的不省人事。
曹丕陷在沙发里,两只手攥着手机,对着墙上的液晶屏,发呆。
“哎。”夏侯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或者本来就没醉。窝在沙发的另一角,他伸长腿小力踢了踢曹丕的裤脚,“说说吧,怎么突然就想起要出国留学了?一看你这样就不是自愿的。”
被他吓了一跳,曹丕磨蹭半天也没回音,像是不知从何说起,又仿佛不愿细说。
夏侯尚等得起急,挺身坐起挨到他边上,“说啊,从小到大你什么事我不知道?不差这一件。”顺手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扔到沙发上,塞给他一杯凉白开,夏侯尚已经完全摆好了听他诉苦的姿态。
“我爸知道我跟司马老师的事了。”
“我就知道……说吧,想我怎么帮你。”
“你帮不了我,阿尚。没人能帮我。”
“不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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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团队办事的效率向来为人所惊叹。司马懿同在美国的父母和弟弟取得联系,告知他们自己不日将前往接手大哥生前未完成的研究项目后不久,曹操方面便已办妥了一系列相关手续,各项资金就位,安排好了在美国的专项研究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