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曹操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把甄宓送出医院大门的儿子穿过拥挤的人群返回住院部的身影，沉沉叹了口气。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坐回了病床上。
片刻后，房门打开，曹丕从外面进来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很自然地拿过一个苹果削起来。
安静的病房里被细小的果皮分离声充斥着，曹操少有的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和甄宓认识多久了？”
“没印象，有几年了吧。”曹丕专心削着苹果皮，头都没抬一下。
“挺不错一姑娘，又喜欢你，别耽误人家。”顿了下，曹操试探性地说了句，“要不，你们订婚吧？”
“爸，吃苹果。”把削好的苹果举到他面前，曹丕没有表态。
曹操接过苹果却没有咬，只一直盯着又开始削下一只苹果的儿子看，显然在等一个确切的回答。
“我觉得……”曹丕把语调拖得很缓很长，“我要是勉强跟她在一起了，才真是耽误了人家。”
曹操把脸转向窗外，狠狠咬了口苹果，泄愤似的嚼着嘴里的果肉。然后他说，“你还是没放弃那个人啊。”无比笃定的口吻。
刀锋一偏，在曹丕手指上割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带来毛骨悚然的、疼痛的快感。血液慢慢渗出，蹭到裸【露的果肉上，很快变了颜色，如同一块陈年的锈迹。
那个人，正是曹丕心上的锈，无法磨除，只会日益坚牢。
54
新年聚会上，研究小组的成员都玩得很尽兴。平时一群不苟言笑的的学者们难得在酒桌上放肆一把，一来是为了迎接新年到来，二来是为了庆祝研究成果在各大学术报刊杂志上的顺利达标和在业内不错的反响。
窗外大雪纷飞，雾气氤氲的玻璃上模糊地映着屋里人们的不同醉态。司马懿望着，有些出神。坐在他邻座的张春华探过盛有香槟的高脚杯在他的被壁上轻轻一碰，“祝贺你。”
看向她笑容优雅的脸，司马懿举杯回应，“谢谢。”继而又道：“祝贺所有人。”
嘈杂间，有人说终于可以安心放个假，陪老婆孩子去度假之类的话。司马懿听了，沉默地笑笑，抿着红酒扭头继续看窗外的落雪满天。
“第一场雪就这么大啊。”张春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听说，”她顿了一下，再开口的语气里有种委婉的憧憬，“一起看初雪的恋人会永远在一起。”
55
“下雪了。”
“下雪了，司马。”
“今年第一场雪。”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爸一定在对面的车里看着我们。”
“你怎么能又舍不得我，又去跟我爸合作？”
“我爸不会做吃亏的买卖。”
“我要帮你。”
“司马，你要等我。”
56
在这个风驰电掣，光怪陆离的年代，两个人失去联络很多年，仅凭一句承诺就对彼此矢志不渝，深信深爱的几率有多大呢？
这是司马懿听过的最难以计算的概率题。
远方触不到，听不到的那人是否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无法知道，也从不敢多加设想最后的结局。眼下佳人在侧，又有那样的心意，现实的诱惑似乎真的大过虚妄的承诺。
司马懿重新看向神情中隐有期待的女人，嘴角有些微的笑意，“美好的传说。”
她眼里的光芒雀跃了一下，他主动碰了她的酒杯，“但愿来年初雪，你能和恋人共赏。”
她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却不能控制表情瞬间的僵硬和黯淡下去的目光，“……谢谢。”
抱歉。司马懿想。
眼里映着的人影瞬息万变，但心里装着的，从来不会变，哪怕远在天边。
而再难的概率题都会有结果，无论是百分之百还是百分之零点零一。
司马懿告诉自己，其实任何结果都一样。
若是前者，他与众人别无二致；若是后者，他力争那万中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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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病房中几近凝滞的气氛，替曹丕解了围。匆匆扫了曹操一眼，他放下手里的酒精棉，接通了手机。
曹操见他简单应了几句便挂断电话开始穿外套，不禁问道：“怎么了？”
“荀叔叔说公司有个临时会议，让我赶回去。”曹丕边穿衣服边回答。
“嗯。”曹操没再说话，一直到他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才有开了口，“就真非他不可？”
曹丕一愣，然后点头。
叹了口气，曹操摇头表示费解，“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能想明白。”
“爸，我……”
“你就那么肯定他会在那边等你？”
“我希望他会。”曹丕缓缓作答，“也相信他会。”
曹操突然嗤笑，“当年他选的可不是你。”
曹丕笑笑，云淡风轻，仿佛毫不介怀，“每个人都有些不能割舍，非做不可的事。他有责任完成他兄长的遗愿，就像我有责任承担家业一样……只要他还在等，我就没理由放弃。”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而等待，是他对爱情最大的忠诚与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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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荀，把那份企划案跟合作意向书拿给小丕，让他亲自去美国谈吧。”
（“怎么突然……”）
“让他去吧。”
（“……到底是我们妥协了。”）
“他毕竟……是我儿子啊。做长辈的可以干预引导，但终归不能替他做出任何选择，尤其是在他执迷的事上。”
（“我明白了。”）
曹操很想再感慨些什么，但最终，他只是闭上眼，把手机扣在了床头柜上。
“曹先生，”门口传来护士小姐的声音，“这是您周五手术的主刀医生，有些术前注意事项要交代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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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荀彧叫住曹丕把一个文件夹和一张机票交到了他手上，“你爸爸的意思。”
看了看文件上的内容，曹丕意外之余内心亦是欢喜，但再看机票上的日期他又不禁皱眉，“周五？那不是我爸动手术的日子吗？”
“医院那边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去吧。”
曹丕凝思良久，出口的话很是出人意料，“不，我不能去。”垂眸看着地面，他继续道：“世事无常，我怕，怕这一去一回就再也见不到了，就像当年跟我大哥那样。”
荀彧清楚他的担忧，不好贸然接话。
“这么多年我都坚持了，不急这一时。医院里的人是我爸，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深吸一口气，曹丕仰头想要抑制自己情绪上的波动，“无论手术结果好坏，我都必须要陪在他身边。”
“小丕，”荀彧接过他递回来的机票，平和的笑容里更多了些欣慰，“你长大了。”
曹丕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故作嬉笑，“我也是有私心的。”
60
冬天过去了，气温一点点回暖，春天在一点点临近。
司马懿在家收拾回国的行李，却接到研究所助理的电话，说是所里来了个人想跟他谈谈研究成果投入到应用技术领域的合作授权事宜。
想起自己刚好打算回研究所取一份文件，司马懿没有太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半小时后，他已在研究所门口停好了车，跟着助理往客人等候的会议厅走去。
会议厅的大门打开，里面盈满温暖的阳光，一束一束透过百叶窗，那么生动。
窗前，一袭黑色正装的人闻声转身，褪去了少年青涩的面容上浮上未变的笑，真诚又带点可爱的傲慢。
“好久不见，司马老师。”
风吹进屋里，伴着今日的暖阳，抚平经年的忧伤、受伤、不快乐。
在正好的春光里。
终于，等到你。
〓终〓
终生监|禁
——你本该被处以极刑，但我有能力让你不死，甚至，免于刑罚。
——可惜，我并非贪生之徒。
——只怕，由不得你。
……
……
——终究是你，技高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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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岛，晴空万里。
这里远离战火，受到重重军事保护，永远祥和平静。传闻，那是C国的天堂，只有在战场上为国家立下非凡功勋的人才有资格在退役后居住到那里。
末岛。
这两个字本身就是诱惑，是荣耀，是所有年轻士兵们终极的向往。
“天堂，呵……又是一群自以为到了天堂的傻瓜啊。”
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男人转头望向窗外雀跃而过的一行人，眼里已不再有早先的悲悯，取而代之的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另一个身形不算高大的黑发男人站在病床边俯视着他，眉头紧蹙，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片刻后，苍白的男人收回视线，把脸转正，闭上眼，慢慢躺回了病床上，庄重而肃穆。
“拜托了，曹丕。”他说。
没有回应。
“拜托了。”他重复了一遍。
又是一阵沉默，被唤作曹丕的黑发男人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做最后的艰难决定。
“不后悔？”
“不后悔，求之不得。”
“那你睡吧。”曹丕转身往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