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注意到鱼群里有一条凤尾鱼色彩格外艳丽，尾鳍也比其它鱼略大一些，他想曹丕说的应该是这一条，“来，起来。”
“干嘛？”曹丕看他站了起来，有些疑惑。
“把那条刀鱼捞出来。”
“没用的，我试过了，它一直躲在岩石缝里，你捞不到它。”
“那就把你最喜欢的那条鱼捞出来。”
15
司马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养金鱼的小鱼缸，洗干净，扔进去几颗鹅卵石和几株水草再装上水看上去还是挺像模像样的。从水族箱里捞出曹丕喜欢的那条凤尾鱼放进小鱼缸里，刚想问问曹丕满不满意，回过头却发现他弓着背脊，双手缩在胸前，仿佛一只猫科动物般蜷在羊毛地毯上睡了。司马懿无奈地笑笑，举着鱼缸在他身边盘腿坐下，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曹丕还没有睡实，感觉到他的触碰后半眯着眼看了会儿他手里的鱼缸，什么也没说，转开脸在他膝盖内侧蹭了蹭，又睡了。
司马懿觉得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可又没什么开心的意思，或者他也许根本没有笑。
把曹丕抱进卧室在床上安顿好，司马懿挨着床沿坐在地板上细细端详着那张沉静下来的脸，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很清楚曹丕并未真正入睡，他只是在试图用装睡这种简单的办法暂时的掩饰、逃避一些情绪、一些事。
司马懿不知道他在他父亲那里经历了怎样的一天，他不说，他也没打算进行逼问。
他知道，他需要时间。
除了爱，他们还有对彼此的理解与信任。
16
吃早饭的时候司马懿问曹丕怎么没在地库看见他的车，后者咬了一大口甜豆包支支吾吾半天不愿意回答，最后才含糊的憋出三个字——蹭车了。
司马懿先是一愣，旋即便埋头笑开。
知道他是想起两人刚认识那会儿自己前前后后蹭了他三四次车的经历，曹丕不由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理直气壮地抢走他碗里的肉包子作为报复。
泄愤似的狠狠在肉包上咬了一口，曹丕想，才不要告诉他，除了第一次蹭车是意外，之后那几次都是自己故意的。
司马懿当然也不会告诉他，自己老早就看穿了他的小伎俩，只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乐此不疲罢了。
火花嘛，本来就是蹭出来的。
17
半个月过去，曹丕在地库的车位依然空着。起初，司马懿偶尔会在早上开车的时候问上一句，都被他以懒得去取，反正也不开糊弄过去了。几次之后，司马懿也就不再过问，权当忘记了这件事。
是的，曹丕说谎了，而且技术拙劣。
司马懿明明白白，却陪着他装糊涂。
18
临近寒假，曹丕跟着导师一起在做的课题研究已经结束，但他反而变得忙碌起来，常常是早上跟着司马懿一起去了学校，下午就找不到人了。好几次，司马懿开车去接他都扑了个空。事后问起，他才说是在外面的杂志社找了份工作，很有意思，就是累了点。
司马懿听着，忍不住腹诽，天天八【九点回来倒头就睡，哪是累了点？看这架势，整个杂志社的工作都让你包了吧。
但看曹丕本人好像挺自得其乐的样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叮嘱他注意休息。
结果，曹丕的工作量却越来越大，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喜欢归喜欢，司马懿想，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在曹丕又一次晚归后，司马懿终于狠下心把极度疲惫的他从床上拖了起来。
曹丕一脸迷茫，抱着枕头直点头，嘟囔着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把枕头从他怀里抽走，司马懿双手压着他的肩膀，俯身平视着他，“曹丕，你老实告诉我，一份为了找乐子的工作，你干嘛这么玩儿命？你缺钱了？”
“缺钱？”原本还半梦半醒的曹丕听他这么说不禁睁大了眼，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言论，“我怎么可能缺钱？我就是喜欢这份工作，兴头还没过去，等过一阵子干腻了，自然就消停了。”
“真的？”司马懿表示质疑。
“煮的，好啦老师，你饶了我吧，我都快困死了。”曹丕两眼一闭，挣开司马懿的手，抱着被子哼唧两声迅速入睡。
司马懿看着他泛青的眼底，到底是狠不下心再把他叫醒，转身关了灯独自个儿站到阳台外抽烟去了。
19
曹丕的车不知所踪，他本人却一直含糊其辞。
家里的沙发下扔了一摞曹丕的信用卡，司马懿打扫时摸出来，突发奇想给银行打了电话，被告知卡已被冻结。每一张卡都是。
为了生存和为了生活工作的工作状态是全然不同的，曹丕却打着生活的幌子，做着求生的努力。
他从他父亲那里回来之后有太多反常的地方，他的反常愈多，司马懿内心的疑惑也就愈深。现在，他把所有事串联起来，明白了个大概，却无法从曹丕那里得到证实。
他相信曹丕，相信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理由。
可他不知道，曹丕是否能够给予自己对等的信任。
等待，成为了他唯一的办法。
一根烟已经燃到了烟蒂，司马懿感到手指上一阵灼痛传来，本能地甩了下手。回神看着那点红色的火星飞快地坠下楼，他有些歉意地想，希望楼下没有人。
20
水族箱里的鱼似乎又少了一些，被特殊对待的那条凤尾鱼倒是每日高枕无忧，每天对着水族箱里朝不保夕的同伴吹泡泡。
下班一个人回来的司马懿看着它，有些无聊的想，也不知道你是在炫耀还是觉得寂寞。
单独吃过晚饭后，司马懿照常进了书房，却没有去自己的书架上拿书，而是心血来潮地拐到了曹丕的书架边。
诗集、文选……大概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看这些东西吧。司马懿如是想，手却伸向了曹丕最爱读的一本书。抽出被其他书籍紧紧卡在中间的书，司马懿还没来得及翻，就看到不知哪里夹的纸页被带出，哗啦啦散了一地。
无奈地把书放到一边，他弯腰把纸一张张捡起，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变了脸色。
T.B.C
斯德哥尔摩恋人
21
房间里静悄悄的，静到可以清晰地听到挂钟的滴答声，水族箱的循环系统运作声。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司马懿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一脸木讷地盯着茶几上的小鱼缸不知在琢磨些什么。鱼缸里那条凤尾鱼孤独地静止在水中，全然没有了在鱼群中那股鲜活的生命力，它头朝着司马懿所在的方向，嘴巴缓慢地翕动了一下，吐出一串细小的泡泡，然后慢慢沉入了缸底的水草间。
一阵电话铃响起，打破了屋里死寂。
司马懿被吓了一跳，回过神，他抬手锤了捶隐隐作痛的脑袋，起身去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曹丕的声音，听起来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也难怪，难得不用加班，他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听到曹丕这阵子久违了的雀跃音调，司马懿不自觉地跟着牵动了一下嘴角，“我去接你，在外面吃饭吧。”
“不用，我就快到家了。”用闲着的手揉揉被冻红的鼻子，曹丕接着说：“好久没在家吃饭了，我想吃你煮的面。”
司马懿觉得心里闷闷的，短暂的沉默后，他说：“好，等你。”
挂断电话，司马懿对着茶几上的鱼缸又发了会儿呆，最后走过去端起鱼缸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回了水族箱里，这才转身进了厨房。
22
曹丕到家的时候，司马懿还在厨房里忙碌。带着一身冬季特有的凛冽气息，曹丕钻进厨房从后面扒着司马懿的肩膀，探头看了看锅里煮着的海鲜汤，然后使劲儿在后者脸上亲了一口，“真香！”
偏过头，司马懿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眉宇间有一点说不清的情绪。
见他这般反应，曹丕很是奇怪，“干嘛？”
“没事。”目光重新投到灶台上，司马懿往汤里加了两勺盐，“去把衣服换了，准备吃饭。”
“好好好，我都快饿死了。”没有在意他方才那莫名其妙的注视，曹丕一边应着声一边偷摸伸手从流理台上放着的菜碟里捻出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洗手。”
“嗯，好吃。”
赶在司马懿抓狂的前一秒犯完欠，曹丕迅速溜出了厨房。
23
把脱下的外套挂到门厅的衣帽挂钩上，曹丕走到沙发边四仰八叉地躺下去，还顺手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播着他不怎么感兴趣的节目，反倒是茶几上空空如也的鱼缸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不是吧”，曹丕翻身坐起，凑到鱼缸前几寸的地方做起了确认。
空的，的确是空的。
“司……！”曹丕想问司马懿鱼怎么没了，可刚扯开嗓子喊出一个字就没了下文。他的眼睛直勾勾的定在鱼缸下压着的那摞纸上，神色慌乱而无措。
抽出那摞纸紧紧捏在手里，曹丕想，为什么一定要在高兴的时候说些不那么让人高兴的事呢？
生活啊，处处是惊喜，处处是惊吓，当然，还有不期而至的扫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