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敖看着碗里的什锦菜包,在看着对方眼里的温润笑意,心暖的快要化了。
两人安静地动了筷子,即使用餐时,也遵循着礼仪。
美食虽好,吞咽时却未发出声音。
崔中石自己没有意识到,自他开始给方孟敖买红酒雪茄开始,他所有的钱便都花在了这个人身上。直到最后,命也搭给了他。
两人吃完后,崔中石轻拍了下方孟敖的肩膀。
“开车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事情转转环环,最终来到了这里。
一望无际的泛黄的野草肆意生长,地平线隐没在远方,苍远宏阔。
崔中石拉方孟敖下了车,那辆吉普静静停在那,像是个忠诚的士卒。
崔中石和方孟敖两人坐在草地上,眼望远方。崔中石突然暖暖地笑了,扭向方孟敖:“孟敖,组织上面通过了。”
方孟敖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没有说话,脸上沉默的表情却出现了松动。
崔中石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薄薄的纸,递向方孟敖:“这是你的入党申请书,和党员证。”方孟敖平静地接过,内心却已波涛汹涌。
崔中石继续说着:“由于特殊情况,你现在要学习的党的文件,都还不能看。但是,我将作为你的单线联系人,组织上有任何指示下来,我都会通知你。”
方孟敖笑了,笑起来的他更显英俊,“好。”他干净利落地说。
微风拂过,两人的心情各自放松。方孟敖内心突然衍生出莫名的归属感。
方孟敖从来不是轻易示弱的人,但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轻轻拉起对方的右手,两只手紧紧地包裹着。干燥宽厚的手紧紧握着,肌肤相触的瞬间,他感到对方身上有什么东西顺着连接的这层薄薄的肌肤传了过来,穿过皮下组织,顺着血管蜿蜒着流入心脏。
那里,痛的温暖。
崔中石看着他,静默而无言。
眼中是明显的信任。
然后方孟敖拉过对方,看着那张专注的脸,正想要缓缓吻下去。
却突然警醒,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松了手,有几分尴尬。崔中石仍是温和包容地笑着。
身心都彻底地放松了,方孟敖躺下身子,在草地上闭上了眼睛。
崔中石就静静坐着,在他身旁看向远方。
一人睡眠,一人畅想。
方孟敖后来回忆,人生中最幸福也不过此刻了吧。
所以当他听到崔中石在西山监狱被枪毙的消息后,不啻于心脏被人捅了个血肉模糊,搅烂了只剩下些渣滓。
信任从这里开始。
此后崔中石经常来找他,每次来的红酒香烟和温暖笑意,方孟敖和他的二十名飞行大队成员早已熟悉无比。甚至徐长武还调侃方孟敖,说崔副主任对你如此上心,简直比老婆还要好,要是队长你将来娶不到妻,干脆就把崔副主任娶进门算了。
这时候方孟敖就会笑着骂他,说的什么屁话,你队长会没人追?那么多漂亮大学生等着你队长挑。而人家崔副主任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开这种玩笑可是有几分过分了。
方孟敖虽然关心,但是关于崔中石家里的事他从来不问。
他不问,崔中石也从来不说。
而自方孟敖入党以来,崔中石就从没告诉过他关于自己的私事,向来都是一直听方孟敖说,然后开导他。
方孟敖对他的信任越来越深厚,可也越来越疑惑。
他的崔叔温暖得发光,可是就像一个谜团,远远看去一眼见底,近了却又什么也不到了。
即使如此,三年内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矛盾。
几乎是方孟敖一边倒似地服从崔中石,服从他从组织上带下来的命令。
直到到了今天。
他第一次明着面的吻了他的崔叔。他原以为崔叔对自己也是有着那样的感情的。不然为什么在这三年来,一直都这样陪在自己身边?
可是他的崔叔只是冷冷地推开了他,拒绝了他,可就连拒绝,都是那样的温和。
他的崔叔,让他想恨,想怨,都狠不下心呐。
方孟敖轻轻舔了舔还带着血的唇,擦净了,回到军营。却见军营里有在玩牌的,有仰面睡觉的,还有大声喧哗的。这时郭振刚身上正披了床厚厚的军被,这热炭似的天气光着膀子都炎热,他这么一来方孟敖觉得更热了。
热得隐隐心焦。
方孟敖轻手轻脚地走到徐长武身后,凭借超凡的记忆力记住了他的牌,对着对面叫苦不已的郭正刚说:“牌拿来,我替你打!”
徐长武哪里愿意,连忙说:“队长,你耍诈,你看我牌了!”
方孟敖轮了他一眼,脸色未变分毫:“给我记着,打牌就是要看牌,不仅要看,还要看的光明正大!”
可是我什么时候能看清你?
方孟敖忽略这一瞬的失神,正要转身进入里屋。
徐长武晃了神,盯着方孟敖看了眼,竟无话找话:“队长,你的嘴怎么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第十章了。
回忆也回忆完了。
写的好累。
古人说:食色性也。我觉得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崔叔能获得孟敖的信任正是投彼所需。
孟敖喜欢红酒雪茄,他就送他红酒雪茄。
孟敖想要有人真诚待他,他就把自己一辈子的真诚都给他。
孟敖想要家的温暖,他就是最温暖的那个人。
只是有一点,孟敖想拥有的他的时候,他此刻再也无法满足他了。
崔叔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心中有着深爱的初恋情人,也许他可以孟敖付出生命,但这又不同于恋人之间的感情。
崔叔,还不懂这种感情!
所以,二人修成正果的那一天,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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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方孟敖坐在铁床上,脸颊埋进双手,静思。然当外面嘈杂突然平息,反而措不及防——
走出门,看见来人,眼眶突然热了。
心也热了。
对方穿着便服,高大,挺拔,标志,考究。完全是青年才干的标杆。
纵使十年未见,方孟敖仍能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他,因为那双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微微出怔地盯着他,眼角带着一星半点的泪光。
“哥……”
方孟韦喊出了声。
方孟敖走向他!
方孟韦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向他!
十年的距离就只剩下了这几米的路程!
方孟敖一把捞过弟弟的肩膀,朝着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员笑了,笑着眼角有星点泪痕!
“你们看看,我和我弟弟谁更高一些。”
队员们都无声地沉默了,有感情丰富的队员甚至眼角冒出了泪花。
方孟敖笑着,将弟弟带来的烟酒爽快地分了。自己拿了两瓶,递给方孟韦两瓶,示意人跟自己走进里屋。
方孟敖一进来,便向还没坐下的弟弟问:“崔中石怎么了?徐铁英为什么找他麻烦?”
方孟韦一滞,没想到十年没见自己哥哥,哥哥不问境况问人事,不问父母问崔叔。但还是流利地接到:“我不大清楚。但崔叔管着北平分行的账,徐铁英是五人小组的成员,照例是要问的。”
方孟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接口道:“需要专门派人去接,专门守在门口不进屋?”一句话便切中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哥,你的意思是……”方孟韦说。
“崔中石被徐铁英缠上了,”方孟敖下结论,没有丝毫怀疑,“崔中石能和徐铁英扯上关系,多半是因为钱。”
“哥……”
“而这钱的牵扯,却是因为我。”方孟敖说着,脸色也阴沉下来。接着抬起头,望向方孟韦,“对了,你叫他崔叔?”
“我一直叫他崔叔啊。”
方步亭办公室。
四周摆设华丽而昂贵,一套四人座的沙发中间围着个檀香木的矮桌。矮桌山一副紫砂茶具,出自名匠顾秋水之手,价值千万。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刻在茶壶底的“蒋经国先生清赏”七个字。
而这矮桌的周围,正是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行长方步亭,金库副主任崔中石以及北平警局总司令徐铁英。
徐铁英的老脸上皱纹纵横,笑容沧桑竟如烟草烟雾般暧昧模糊。
徐铁英走至床前,盯着漆黑一片的窗外,竟开口说:“这是什么花?好香。”
岑寂。
方步亭起身离开。
崔中石看着眼前这个虚伪做作的军统,肠胃突然泛起一股恶心。仍是淡笑着说道:“徐局长的事我一定办好,不牵涉到行长。”
徐铁英这才转过身,朝崔中石走来,那一步步,都充满了威胁……
方孟敖房内。
“哥,来北平这么久,你也该回家一趟了。”方孟韦一边用抹布擦洗着自家哥哥的铁床一边说。
“擦干净点。原来住这屋的人是个军统,不知道带过多少女人上这张床。”方孟敖一手夹着雪茄,呼出一口烟雾,空气里顿时弥漫着烟草香。
方孟韦立即咳嗽起来。
方孟敖立即将雪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