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涵锐利如刀的眼神审视着他,似乎要将他整个解剖了,将心拿出来好好看一看这人的心思到底是怎样的。最终,他却是将右手手背覆在了崔中石额上,笑了:“没有发烧。希望你做这些决定时,心里清醒。”
将手拿开了,林子涵说:“我这一趟来,原本是要带你回上海的。碧玉一直在家里等我的消息,伯禽和平阳也在等我的消息。但他们最后都是在等你,但现在看来,我没有办法让他们都满意了。”
崔中石听着他的话,心中又是一阵阵的疼痛。
林子涵又笑了,面上满是那种淘气可爱的笑容:“崔黎明,我是林家的大少爷,你说我比你差了哪一点。碧玉和你结婚的那一年,我在新房外整整等了一宿,碧玉早上出门时半个眼神都没留给我,现在碧玉回来了,你都和她离婚了,她也还是要你。你说,我到底是哪一点比你差?”
林子涵看他没有话来回答,继续说着:“到现在,我还要来请你回去,可你呢。伤了她的心不说,还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样子。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就没人跟我抢碧玉了。”林子涵边说边笑。
笑够了,林子涵站起身,盯着崔中石的眼:“崔黎明,从前我们曾经约定过,谁要先结了婚,另一个人肯定要去喝喜酒。现在你是不能来了,你就对我说一声,林子涵,我崔黎明祝你和叶碧玉百年好合,不离不弃。”
崔中石望着他明明笑着却显得那么痛的眼,说:“林子涵,我崔黎明祝你和叶碧玉百年好合,不离不弃。”
“好,好,好!”林子涵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笑声戛然而止。
“崔黎明,碧玉爱上你,是爱错了人。希望你不要也爱错人。”林子涵说,留下这句话,他便转身打开病房门大步离去了。
崔中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闭上双眼,累得连思考都没有了力气。
孙秘书从没想过,那个自己只见过一面,只是带她逛完了整个台北市的小丫头竟爱上了自己,这份微不足道的感情此刻却让徐铁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在怔住的同时,他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了。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从小到大都是孤儿养成了他孤僻的性格,是以见人都是冷冷清清,只是后来建丰吸纳他加入了铁血救国会,这辈子好像才有了前进的航标。可是现在面对徐铁英抛过来的金钱,以及庆瑞那份真挚的感情,他能够拒绝吗?
信仰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能够在你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支撑你前往,因为你信仰的人或物总是能在最寒冷的夜里使你感到温暖。
建丰已经不需要他了,这个国家也不需要他,北平市的百姓也不需要他这类已经无用的人来跟他们抢夺早已稀缺的粮食。
孙秘书长长地吸了口气,走进公共电话亭,准确地丢入一枚硬币。
“喂,是徐局长吗?”他听到自己如是说。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传来沧桑的笑声:“想清楚了?”
“是。”孙秘书只给了他这一个字。
“那好,你来警局一趟。”电话那边送来了这么一句话。
“是。”孙秘书依旧是这个字。
待在警局的徐铁英来回翻着孙秘书的档案,却也没能找到他自跟从自己后半分违纪的事来,一概应酬贿赂巴结讨好孙秘书都是冰冰冷冷地推了的。以往只当是他忠心,末了到这时候,真正要用上这些东西,却是半点把柄也找不到了。
孙秘书再次出现在门口时,徐铁英放轻了声音:“进来吧。”并将那份档案放到一边。
孙秘书推开门,依旧是身形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冰冷的面容没有半丝表情。
两人对视着,就那么沉默着。
徐铁英突然问道:“小孙啊,在你看来,我是个怎样的人?”
孙秘书被他的话问得一怔,又是沉默片刻才答道:“您是北平市警察局的局长。”
徐铁英听他这话,嗤地轻笑一声:“是啊。”他本也没指望孙秘书会有什么别的回答,难道还能有别的什么回答吗?
说着将自己手上的一块表取了下来,徐铁英虽然一身服饰都是价格昂贵的西洋货,手上这块表却明显是戴了许多年了,银色的表面都有些掉色了。
“过来,”徐铁英命令道,待孙秘书走近,便拉过对方的手,将这表仔细系好了。
孙秘书震惊地看着他的举动,却也没有拒绝。
“你跟了我七年,我也不是吝啬的人。这表给你,一是托你好好照顾庆瑞,二是我们好聚好散。”徐铁英说,同时脸上满是自嘲的笑。
他已经快要被查出来了,如果这关不能过,以后……
便没有了以后。
送了孙秘书出去,徐铁英长长舒了一口气,算是把最挂心的事安置好了。
待到上海经济稍显平稳,建丰同志便又开始着手打击孔宋的贪腐了,此间他已经搜罗到不少证据,只待给这些贪腐集团以重要一击。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夫人会亲自打电话为孔家公司说情。建丰向来是果敢的人,上一次说情建丰放过了他们,但这一次是绝对不会了。仍是下令严办。
此时曾可达也被建丰调回了上海,配合他一起调查孔宋,币制改革进行的如火如荼。
梁经伦依旧留在北平,做着他的双面间谍和共方那边的卧底,不断探查新的情报,与建丰同志电话联系。同时,何孝钰也暗中入了□□,为共方递送重要情报。
币制改革刚过一月,北平便早已掀起抢购物资的风潮,每天出门,都能看见大街小巷排起长蛇。所有的公职人员一发了工资便立刻冲入商店买日常用品。
百姓对政府明显是不信任的,但迫于政府的武力试压,不得已掏出自身积蓄换取新的货币,这其中中产阶级被盘剥的最厉害。
然而蒋经国在上海的“打虎”行动仍是阻力重重,无法力挽狂澜。
作者有话要说: 嗯……
神展开……
就是这样……
顿时觉得徐局好宠孙蜜肿么破,XDDDD~~
好吧徐局只是为了家人,抛开以往冷峻的作风,偶尔温柔了那么一丢丢……
崔叔和子涵都好惹人疼啊,还有伯禽和平阳……
默默祝他们都能花好,月圆,人长寿。
☆、送别
方孟敖看着手中的纸条,眼睛渐渐睁大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谢培东会写给他这样的话。
今天中午,到中石家有要事商议
谢培东
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而且要到崔中石家里去商议?而且,姑爹此举也与他平日里作风完全不同,平日里若有事情,定是要先汇报方步亭,再紧急也不会来找他。怀揣着疑问,方孟敖将字条放好啦,准时去了约定地点。
还是那条小巷子,斑驳破败的墙壁,四处落满古旧气息的房屋,沿着路渐渐走着,最终停在了眼前的这扇铁门前。
刚要伸手去敲,恍然间却想起,这屋里哪还有人呢?
怔忪间,铁门却是被打开了,露出谢培东沉默的面容。
“孟敖,进来吧。”谢培东说,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堂屋里走去。
方孟敖将铁门关好了,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问:“姑爹,你怎么会有崔叔家的钥匙?”
谢培东却是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堂屋里找了条抹布将落满灰尘的桌子椅子都擦干净了,说:“孟敖,坐。”
方孟敖坐下了,他也坐下了。
谢培东看着他,头一句话便是:“崔中石必须回解放区。”
方孟敖被他惊了一跳,道:“姑爹,你……”
谢培东沉默地点了点头,那双年长却睿智的眼睛回答了他的疑问:“你明白即可,不必说出来。中石他惦记着你,我估计他不愿回去。可待在这里,对于中石同志来说十分危险。孟敖,你明白吗?”
谢培东向来寡言少语,这会却说了这么多,明显是非常重要的话了。
方孟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慢地点了点头。
谢培东木讷的脸上展现了半片笑容,显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浪漫:“孟敖同志,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有分离便有聚合。我代表组织祝福你和崔中石同志,花常好,月长圆,人长寿。”
方孟敖的声音颤抖了,显出了青年的脆弱来:“谢谢组织的祝福。”
谢培东点点头,接着道:“孟敖同志,中石走了,以后就由我接替他在北平和你单线联系。”
方孟敖点了点头。
如此,在崔中石犹豫不决时,谢培东暗地里跟方孟敖将整件事坦白了,方孟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在自己家几十年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姑爹,竟然是□□。方步亭知道了估计这病得更重了。
谢培东将崔中石去留的利弊都分析了一番,并说明崔中石一去了解放区,与他单线联系的便会换成他。如今崔中石难以抉择,只能让你替他抉择了。
谢培东平日里都是一副沉默木讷的样子,可一旦让他去做什么事,总是能抓住最要害的地方。
崔中石的去留,就此落地。
但方孟敖却是舍不得告诉崔中石的,足足等了三个月,一直等到崔中石拆下绷带的那一天。这三月里尽管事物繁忙,他也会日日探望,终于等到了两人即将要分别的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