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达啊,党的宗旨是什么?”话筒那边的声音说,是有些不太标准的带浙江口音的普通话。
曾可达悄悄握紧了话筒,答道:“一手坚决反腐,一手坚决反共。”
“说得好,”电话那边说,“如果方步亭和徐铁英谈妥了,要将崔中石运出北平,你今晚就立刻带人去抓人,务必不能让一个□□逃脱,也不能让一个贪污腐败的国民党党员逃脱。”
“是,建丰同志,”曾可达答道,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建丰同志,方孟敖和崔中石关系密切,方孟敖是□□的嫌疑很大……”
电话那边的声音冷了下来:“可达,从方孟敖开始做驻北平经济稽查大队队长时,我就告诉过你,我们党内有人才为什么不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
“建丰同志,可是……”
“不用说了,今晚带人彻底断绝方孟敖和崔中石的联系!”
“是,建丰同志。”
北平警察局客厅。
“方行长,您说您从不看崔中石的账,可今天的账,必须要看了。”徐铁英说着将手中的情报电文递向方步亭,那上面有着公司名称和开户数字。
方步亭不接,只是看着。
电文纸上,上面一串长长的数字,下面打着“香港长城经贸有限公司!”
方步亭沉默了片刻,才望向徐铁英说:“我说过了,你们的这些帐我从来都不过问。不管他把钱转到了那个公司,我替他垫付就是。”
“如果转到了□□的账户呢?垫付了就能了事?”
方步亭暗自咬了牙,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恨恨地说了句:“自作孽,不可活!”但仍是装出不相信的神色:“这个账户是□□的?”
徐铁英:“已经查实了,这家公司表面是被政府取缔的那些所谓民主党派,实际上是□□在香港专为民盟民革那些反政府的人筹钱的机构!”
方步亭慢慢闭上了眼:“这就是我不愿意过问你们这些事的原因,你们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了。”
徐铁英火了:“我们?!方行长,崔中石是你的人,当时若不是他打着你的牌子,我们全国党员通讯局他连大门都进不去。为了救你儿子,我们中央党部那么多朋友不遗余力地帮忙,不惜拿堂堂一名国军中将的命换你儿子的命,你现在说是我们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你的人是□□,但就这一条,党员通讯局的许多人都不能放过他!”
方步亭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煎熬,仍是稳重地答道:“父亲救儿子,人之常情。当时你们不是调查了那么多资料吗?那时可没听你们说过谁是□□。”
“现在查出来了!”徐铁英脸色铁青,“现在方行长还要我放了崔中石吗?”不等方步亭回答,徐铁英就说道:“现在有两条,第一条方行长已经答应了,尽管把那笔钱汇到党部公司的账户,第二条,今晚必须秘密处决崔中石。”
方步亭:“就第二条我不能答应你。如果徐局长要杀崔中石,不如先将崔中石交给国防部曾可达,交由南京军事法庭会审,最好让崔中石把什么都说出来,查得一清二楚,谁都脱不了干系。”
徐铁英:“方行长这是要玉石俱焚?”
方步亭:“崔中石必须活着,否则其他的事我什么都不能保证。徐局长,现在也有两条,一条是徐局长拿了钱,让崔中石今晚就搭上去上海的火车;一条是等着曾可达来成立调查组,这样大家都跑不了。”
方步亭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徐铁英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方行长!您就这样走了?”
方步亭又站住了:“徐局长,我那个被国防部调查组重用的大儿子还在家里等我呢,说不定他也是□□,可你们反复调查了他不是。我还得代表北平分行接受他的调查。徐局长,我可以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
数字打成梳子,我是也醉了。
☆、崔叔别走(三)
八国联军侵华后,清政府与十一国订立丧权辱国之条约,其中一条便是设总理衙门,位列六部之上。这一方面标志着清朝政权完全沦为洋人统治中国的工具,同时也意味着中国外交的近代化。而北平市警察局的前身,便是总理衙门,坐落于□□东侧,占地四十里之阔。
为显威严,大门不改,高墙依旧。
靠东后院,原来是前清吏部堂官公余散心之处,现在俨然成为局长家居的庭院。东院此时十分安静,月沉星漏,古柏参天,昆虫蛰鸣。
空旷的后院郑重,一张汉白玉圆形石桌,四个汉白玉圆形石凳,均为清朝吏部遗物,面对园门,石桌旁坐的人是谢培东。
园门外露出了一道灯光,静静地,孙秘书带着崔中石来了。
谢培东看着崔中石,慢慢站起。
方步亭这时已回到家,看见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在客厅里等他。一阵冷风吹过,彻骨生寒,猛咳着进了屋,将事情简要与他们说了。方孟敖便带着方孟韦前去接人了。
方步亭看着大小儿子离去的身影,再也忍不住,又是一阵狂咳,最后竟呕出血来。
北平市警察局东院。
崔中石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十分信任的同志、隐藏的最深的同志,听着他真挚地劝导。虚弱地笑了:“襄理,您什么都不用说了。中石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自找的。这件事我既然做了,就不再给自己留退路。”
谢培东看着自己昔日十分亲近的同志今日竟说出这样的话,竟愣住了,问道:“中石,你是怎么了?”
崔中石不笑了,闭上了眼睛:“襄理,我累了。四年时光,我经历的都是些什么?”
谢培东沉默了,崔中石自接到组织命令潜伏在北平分行以来,每天经手的那些帐,足以让这个精神十分高贵的同志受到煎熬。而且,在派崔中石来之前,组织曾定下过“崔中石同志是必要时刻可以被牺牲的人”。
此时谢培东看着崔中石,也说不出话来了。
崔中石说着:“三年了,三年前是这些帐,三年后还是这些帐。三年前是方孟敖,三年后还是方孟敖。”说到这里,他微微笑了笑,“三年前是死,三年后还是死。如果能死的话,我希望再也没有第二个三年。”
“中石!”谢培东虽然不明白崔中石的话是什么意思,可还是明显地感受这个同志的精神出了很大问题!
这时孙秘书悄然走进了,朝二人点点头:“谢襄理,人我该带走了。”
徐铁英已和方步亭谈妥,方步亭给钱,由徐铁英暂时将人押送到北平监狱,此间任何人不得对崔中石动手。此刻谢培东正在北平市警察局办公室给徐铁英开分期支票,孙秘书却将人押送到了西山监狱!
孙秘书将崔中石的双手牢牢拷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马汉山。
声调清冷地开口:“徐局长有令,崔中石系□□之间谍,潜伏我党多年,今经查处,立刻执行枪决!”
崔中石的脸色变也未变,漠然的站着,双目都是空洞的。
马汉山一听不干了:“你们中统的事,自己处理就行了。干我们民食调配委员会什么事?”
孙秘书陡然提高音调:“徐局长有令,立刻执行。”
马汉山火了,一只手指着孙秘书,一只手背在身后,一边说一边抖动着那只伸出去的手:“我告诉你,方孟敖是不得已,被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的人拿着当枪使,我马汉山可不是这样的人。人就在这里,你要执行就执行,别他妈想推到我身上。他,崔中石!徐铁英要是想杀,关进禁闭室时就杀了,轮得到这时候吗?”
孙秘书压低了声音:“那马副局长是要违抗徐局长的命令了。”
马汉山:“嘿,他徐铁英是什么人,能命令我?!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徐铁英手下一条狗而已!”马汉山说着,不顾孙秘书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孙秘书极力控制着自己,右手已经触碰到了配给的□□。
马汉山一看,大声嚷道:“怎么,还想动手不是!你开枪啊!最好今天把崔中石还有我都在这里杀了,看你回去怎么和徐铁英交代!”
孙秘书脸色铁青,左手压着崔中石,右手已经掏出了□□,缓缓对准了马汉山……
方孟敖和方孟韦赶到北平市监狱,却被告知徐铁英的人根本没来过,给徐铁英打电话,徐铁英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孙秘书给坑了!
“方大队长,我确实是让孙秘书带着崔中石去了北平市监狱,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徐局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答应了要保人,难道还能反悔?!”方孟韦回道。
徐铁英这才派人去寻崔中石下落,却发现孙秘书竟将人带到了西山监狱!而且同去的人还有马汉山!
这都发生了什么!
马汉山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心里有几分畏惧,但仍是仗着孙秘书不敢动自己,喊着:“有种你就开枪!”
孙秘书竟放下□□,残酷地笑了。押着崔中石朝马汉山走近了几步,说:“这枪不是用来杀您的,也不会染上您的血。而是您要用这枪,”说着用枪口敲了敲崔中石的胸膛,“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