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屋中等候白锦堂的,是一个姿容俊美尊贵非常的青年。
青年差不多三十岁的模样,没有蓄须,一双丹凤眼的眼角微微上挑,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白锦堂第一次知道,天潢贵胄这几个字所代表的气势。
他想起门外的庞统,便知道这青年的身份定不一般。
白锦堂并不愿卑躬屈膝,只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抱拳算作见礼。
那青年倒毫不拘礼,开口时声音也很是温和:“这位便是白少侠么?”
白锦堂应了一声是。他抬起头细细看了一下青年的五官,突然觉得他与襄阳王府世子很有几分相像。
他略一寻思,便猜到了眼前人是谁。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那屋中坐的是此人,也难怪以庞统的身份也只能站在门外了。
庞统现在毕竟也还不是大名鼎鼎的飞星将军。
“白少侠请坐。”
门内的青年在后世十分的有名,出没在众多与包公和杨家将有关的艺术作品中。而历史上的青年,最佳的代名词也是忠贤。
有一段关于他的唱词白锦堂记忆犹新:
孤加封你一亲王,二良王,三忠王,四晋王,五德王,六敬王,上殿不拜王,下殿不辞王,再次你凹面金涧,上打昏君,下打谗臣,压定了满朝的文武大小官员哪一个敢不尊。
这个“孤”乃是宋朝的第二任皇帝太宗赵光义,而那个“你”应该便是面前这不过而立的青年了。
如果没猜错,他面前坐着的,便是人称八贤王的,赵德芳。
“吾乃赵德芳。”青年的声音很是轻柔。像是故意压低了音量一样。他开门见山,先一步亮出了身份。
白锦堂顺着赵德芳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小床上,那里正睡着一个比玉堂小些的孩子。小小的孩子粉雕玉琢一般,窝在床上,睡得面颊微红。
他站起身,同样压低了声音:“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赵德芳做了个请的手势,“吾儿年幼,白少侠不要见怪。”
闻言,白锦堂的眼神一下子充满了兴味。
如果没记错的话,床上这个没几岁的孩子,应该就是那只“狸猫”了。
他自觉压低了声音,坐在一旁次座,与赵德芳交谈了起来。
白锦堂言谈切切,不卑不恭,一派江湖人士的洒脱随性,让赵德芳心中暗自点头。
只是可惜,这白少侠一看便没有入官场的想法。
八贤王此次前来,其实是奉了他堂弟真宗的旨意,下江南来探查民生。
“我在民间时,曾听闻白家海贸做的极好。”八贤王也不多言,很是直接,“如今辽人多次犯我边疆,若想攻打辽国,国库必将空虚,不知白少侠可否赐教?”
白锦堂一时热血上涌,拱手郑重道:“白某一介武夫,做不了什么大事,愿捐一半家产援军。”
“白少侠误会了。”赵德芳忙压下了白锦堂的手,“不过是想讨教海贸事宜罢了。”他微微摇头,手劲重了二分,轻声道,“白少侠这般话,以后不可再说。”
白锦堂一呆,便明白了八贤王的深意,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日后的沈万三,就能知道成为朝廷的钱袋子是一件多么倒霉的事情。
站起身,白锦堂很是郑重的行了一礼:“多谢八王爷指教。”
赵德芳忙起身托住了白锦堂的手臂,闻言倒是愣了一愣,他玩笑道:“白少侠莫不是把我与八弟元俨弄混了?”
赵德芳行四,民间百姓称之为八贤王。他另有一胞弟行八,被官员们成为八大王。
从来都没闹明白过八贤王排行第几的白锦堂:“……”
看来宋朝皇室的亲民程度还是差了点啊,连自己的外号都不知道╭(╯^╰)╮。
面对着这位有名的贤王,白锦堂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又不畏惧皇权高贵,与八贤王可谓是相谈甚欢,说完了正事,便连民间轶事也交流了不少。
话到终了,白锦堂却突然发现八贤王脸上似有难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疑虑?”
赵德芳点了点头:“我有一事,想拜托白少侠。”
“王爷但说无妨。锦堂若能,自当全力以赴。”
赵德芳笑看着白锦堂:“我本想白龙鱼服,自去民间看看,但小儿顽皮,只怕带着他不好行事。”
“啊?”一脸为国为民的白锦堂呆愣了一下。
“听闻白少侠武艺高强,所以我想将小儿暂且托付给白少侠照看。”赵德芳看了一眼白锦堂的神色,接着道,“白少侠放心,我会留下几个侍卫在此,其实并不需白少侠多过操心。”
侍卫?白锦堂挑了挑眉:“好。”
“其实,我也是想让小儿多多接触民间——那就有劳白少侠了。”
白锦堂唯一的一个要求,便是要亲自选定留下来保护八贤王世子的侍卫。
午饭过后,白锦堂与一众侍卫站在了知县府邸内的空地上。
看着站在首位的庞统,白锦堂努了努嘴:“就他了。”
第二十八章 狸猫(二)
“庞大人,请。”白锦堂面无表情的左手前伸,右手则拔出了腰间朴刀,刀剑向下,摆好起手的架势。
对于庞统的失约,他虽嘴上不在乎,但心里还是介怀的。
而且失约就失约吧,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让他白白在临安枯坐了几个晚上。
其余侍卫看了一眼庞统,自觉让开了一处空地。
庞统也未多话,只是一笑:“请。”
他话音刚落,白锦堂便揉身攻了上来。
白锦堂的刀势大开大合,破风而来,一挥一砍都干脆利落,不待丝毫犹豫。
只接了几招,庞统的眼中便充满了兴味。
近两年未见,锦堂的刀法竟是精益不少,与之前的白家剑法的灵动飘逸差别甚大。
不过须臾,两人便已交手数十招。
庞统手中再不留余力,将本现颓势的局面扳成了平手。白锦堂战得起兴,渐渐将方才义气相争的念头都放了下去,进退只见不见之前的莽撞,谨慎而又缜密。
“叮”得一声,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分散开来。
白锦堂顺手将朴刀插在地上,向着庞统望去。
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正轻轻颤抖着。
“只庞大人一个就够了。”白锦堂抬了抬下巴,对着八贤王的随行侍从示意。
“可是……世子他……”
白锦堂斜睨了那侍从一眼,温和笑道:“只要没人知道世子是世子,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让一堆侍卫跟着,才是真的将世子置之险地了。。”
那随从额上冒汗,也不干擅自绝定:“且容小人回禀王爷。”
“自然。”白锦堂应了一声,看向一直没有说话,同样负手而立的庞统,“庞兄,饮酒去。”
布谷声中夏令新,正是一年好时节。
金华此时的气候最是宜人不过,暖暖的风在四周吹动,带来闻不分明的花草清香,让人忍不住温柔起来。
“庞兄,请。”白锦堂亲自斟好了两杯酒,将一杯递给庞统。他并没有去问庞统失约的原由,只等着庞统自己说出来。
庞统先是一饮而尽,又自斟了两杯喝下:“我先自罚三杯。”
白锦堂哼了一声。
“两年不见,不想锦堂刀上的功夫竟然进步许多。”
白锦堂又哼了一声:“不止刀上的功夫,白某饮酒的功夫也进步了不少。”
“那可是千杯不醉了。”庞统对他的语气毫不介怀,只笑道,“我这两年倒是滴酒未沾。”
坐在庞统对面的白锦堂挑了挑眉。京中奢华,滴酒未沾如何可能。
除非……白锦堂看向庞统,果见他初次见面时还算得上白净的脸如今已是黑了不少,可见艰难许多。
“莫不是太师辞官了?”
“……家父还未告老。”
庞统解释道:“我回府之后阻了妹妹入宫,父亲大怒,就将我丢进了近卫营中。”
近卫营乃是天子亲用,庞太师虽是不满儿子坏了自己的事,但到底舍不得重罚,反而是将他送进了人人想进的地方。
也不待白锦堂再问,庞统继续说道:“去年本是想来赴约,只是临行前被家中事情耽搁了。”
见庞统神色难得的有些暗淡,白锦堂心中一紧:“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虽然相处不久,可白锦堂也算是知晓庞统的性子。若是一般事宜,绝不足以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庞统又饮了一杯酒,收敛了心情,轻声道:“临行前,妹妹便夭折了。我曾潜了家仆到临安客栈与金华白家送书信与你,不过都没能送到你的手上。”
那时白锦堂正在陷空岛上,自然收不到书信。
他一时无言,拍了拍庞统的肩头,安慰道:“节哀。”
“无妨。”庞统轻笑一声,举杯道,“来,喝酒。”
两人这一喝便又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
期间八贤王曾派人来,一是答应了白锦堂的要求,二是请他共进晚膳。不过因着正喝在兴头上,白锦堂全都拒了。
他看着八贤王侍从走远的背影,笑问道:“庞兄,太师不是跟八贤王最不对付?王爷怎么安心你来保护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