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明从窗户看着天边昏暗的夜色,苦笑着说:“看来即使是王也不可避免烦恼的事。”
“哥,你这几天好些了?”莫澜带着新寻来的擅长箜篌的乐师回府,真巧看到莫汛与他的属下说话。
莫汛看到莫澜回来,给下属一个眼神让他退下,但转过头对着莫澜时却是春风细雨的,“我本就无事,既然王上觉得我休息几天会好些,我便休息几天让王上安心些。这是澜弟为王上寻来的乐师?”
“是啊,这名乐师极擅箜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王上一定会喜欢的!”
莫汛摇头,“澜弟知道我不懂这些。”
莫澜笑了笑,便吩咐管家好好招待乐师,然后挥退左右与莫汛走到莫府的花园里。
“澜弟还未把它呈献给王上?”
“所以才寻来一流的乐师,哪怕惹怒了王上,好歹可以功过相抵。”莫澜摸了摸园中桃树的嫩枝,“哥,王上向来不喜征战,太傅多次让他扩充军队,王上也是含糊了事,且王上对陵光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哥让我献……这不是戳王上痛处吗?”
莫汛却笑,“王上可是先王的儿子,还是历代天权侯的子孙,天权勋贵无一不是当初追随初代天权侯的将领谋士的后人,重回钧天,可是刻在骨上流在血里,更何况天权如此富庶,天下要真是大乱,王上像不像手里拿着金子走在大街上的孩童?”
莫澜露出害怕的表情,“外面……真的乱了?”
莫汛拍了拍莫澜的肩,“可孩童身边跟着手执利剑的护卫就不一样了,其他三国不知道我天权底细,自然也不清楚我天权大军的实力,你说爹在西北抗击那些胡虏那么多年,还会怕那天璇天玑天枢?当初先王也不过是怕天权暴起出兵天璇会招致三国乃至四国联盟再被打回昱照关而已,若是他们都自顾不暇了……”
莫澜放下心来,“还好还好,爹的本事大着呢,王上可是天下间最有福气的人,即使天天玩乐亦可坐拥天权,哪怕刀兵之灾祸及天权,有爹跟哥在,天权与王上都可平安。”
莫汛的笑容暗了些,轻声说:“澜弟真当王上从未想过国事?”
“怎么可能,要是百姓遭灾拿什么交税,还怎么织布种茶,”莫澜白了莫汛一眼,“况且王上如此聪慧,那些琐碎的国事交给大臣就好啦,真要有什么大事,还有历代先王留下的章程,王上可不会含糊的。”说到这里,莫澜眼珠一转,“诶,说起来,王上也是长得越来越像先王了。”
莫汛手指轻敲剑柄,“早晚王上会跟先王一样的……只待天下大乱,我会主动请求出兵天璇,生擒陵光献给王上。”
“王上都放下了,你还记着啊。”
“怎么会呢?”莫汛笑得阴森森的,“王上想得到的东西,我都会为他寻来。”
执明站在寝殿门边,看着檐下的墨玉风铃出神。
莫汛翻过宫墙,用轻功掠至执明身边,甚至没有惊动一个守卫,“末将见过王上。”
执明回过头冷冷地盯着他,“东西可是你让莫澜送给本王的?”
“是。”莫汛深知以执明的聪明,决不会真的以为是莫澜寻来的。
“这招祸的东西给本王干嘛?启昆让瑶光侯制玺,不久钧天瑶光便于天璇开战,最后启昆……”执明似有不忍提及裘振的事,“然后呢?瑶光王室国破家亡,现在陵光也是万分煎熬之中,这个玉玺是祸患,比起太傅日日唠叨的伶人乐师,它才是最不该出现在本王的宫里!”
莫汛嘴角微扬,“但玉玺象征着钧天正统,王上可持玉玺逼天璇让道,天权大军可以名正言顺到钧天皇都……到了那时,哪怕天玑天枢反对也没有办法了。”
执明一脸“你怎么这么蠢”的表情看着莫汛,恨恨地说道:“陵光会让道?你傻了吗?况且本王对天玑天枢都没有兴趣,天玑百姓迷信不开化,连蹇宾城府这么深的人都迷信,可见那里水土厉害着呢,本王可不想去填这个坑,还有天枢那个又远又冷还穷得叮当响的小国,粮产不丰就算了,若真进了我天权版图,岂不是一遭灾就让本王赔去粮食银钱,现在两国行商做做生意就挺好的了!”
莫汛两眼发光,“王上英明,天下诸事皆在王上算计之内,天权称霸天下之时,指日可待!”
执明气了个倒仰,衣袍一甩,“本王要睡了,你回去吧!”
见莫汛离开后,执明还是忍不住拿起案上的奏折一通乱丢,出完气后又神清气爽地去睡觉。
自从上次吐血堕马后,莫汛便尽量留在王城莫府里,好让执明认为他有好好休息,而且上次血洗徐府确实让他在民间声誉受损,若是仍然执行公务,怕会让百姓以为执明是个听信酷吏的昏君。不过神风营的大小事务仍由他决断,只是苦了手下的小兵卒多跑几趟路罢了。
今日无事,莫汛便搬出两卷兵书于庭院中温习,也顺道尝尝执明赏给他们兄弟二人的茶。
“哥!”莫澜一回府便兴冲冲地寻莫汛,“天玑要办立国大典了。”
“我知道。”莫汛有些好笑,探子早已说过蹇宾和天玑大司命,或说天玑国师,二人的异动,以执明的心思早该猜到了,也更不用说密报比天玑的国书还早两日到达执明案上。
“但网上让我出使天玑,代表天权与天玑王建立邦交啊!”莫澜说起这个十分得意,“这事做好了,指不定我还能加官进爵呢!”
莫汛听闻此事有些吃惊,却也不意外,“你是王上的心腹,也是在天权有名的精通诗书的雅士,更是享有天权最富庶食邑的县主,澜弟出使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跟天玑建立邦交嘛……澜弟还是别想太多了,王上又看不上天玑什么,而且蹇宾为人城府极深喜怒无常,说几句场面话就好了。”
莫澜气鼓鼓地坐下,“哎呀,这天玑山长路远的,又建不了功,王上让我去干嘛呢?”
莫汛给莫澜倒一杯茶,“还有,蹇宾身边有个近侍叫齐之侃的,蹇宾十分看重他正想立他为天玑上将军,你可不要因为他长得英姿挺拔一表人才就跟他多说话了,蹇宾会以为我天权觊觎他的上将军的。”
莫澜不以为然,“将才?我天权多得是,我也是将军之子,认识的叔父辈可不都是有勇有谋的将士军师嘛,即使那个齐之侃天纵奇才,又怎能与我天权人才济济相比?”
莫汛只笑却不评论,“天玑特产虽于我国无甚吸引力,不过天玑景色独特,百姓风俗也是与他国不同很是有趣,澜弟便当做去游玩一番吧。”
莫汛心知,执明让莫澜出使天玑是为了堵住朝臣的嘴,让他们知道莫家二公子不是游手好闲的人。执明宠信他们自然也会维护他们,以一个王者的高明的手段,而不是只会赏赐财宝或是许之高位让他们滥用权力。
莫澜出使天玑侯,便由莫汛接替了他陪执明玩乐的位置,可偏偏执明最为厌烦的就是莫汛陪他玩。
“算了算了,你别跟侍卫对招了,本王还不知道你的本事?你跟我过来吧。”执明站起来往夕照台的方向走去。
执明登上夕照台后,眯着眼看着天边,“莫汛,你轻功那么好,从夕照台往天上去,能看到天上有什么吗?”
莫汛低头不语,按着执明说的做,不过莫汛功夫好,这么一个来回自然是没有受伤,“回王上,是风。”
正巧,一阵风吹过,执明伸手想要抓_住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就像现在的他一样,既想得到自由,却又不想辜负先祖和先王的期待,如此蹉跎下去,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执明忽地恼怒,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莫汛见执明生气十分紧张,“王上——”
执明转过头看了他一看,而莫汛则是被执明如困兽一般的眼神吓到,呆在原地看着执明离开的背影。
莫汛自知自己没有弟弟那般通晓执明的心思,便埋首神风营的军务中去,直到莫澜从天玑回来才匆匆赶回王城。却没想到他在花园里看到莫澜正一脸痴迷地盯着吹_箫的乐师看。
慕容离自幼习武,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看着他,便停下来抬头望去。只见回廊中站在一个身着银灰衣袍面容肃穆却有些单薄的男子。莫澜见状,也抬头望去,“哥!”
莫汛点头示意,抬手请慕容离继续便转身离开。
慕容离没有继续吹_箫,只蓦然地看着莫汛的背影。
“先生莫恼,那是我哥,在军中任职,对诗书礼乐一窍不通,是根榆木头。”
“军中任职?”慕容离想起莫澜是天权上将军幼子,方才那位想来便是上将军的长子了。
“我哥是神风营统领,大家赏面喊一声将军,不过是个闲职,主要是负责昱照关行商往来的安全。”
“能自由出入昱照关,想必是天权王的臂膀吧?”慕容离无法形容他看到莫汛时的感觉,只觉得他不像是得到重用的权臣的脸孔。甚至还有一种随风而逝的感觉。
莫澜回答得很老实,基本上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慕容离:“我哥名声不太好,除了我以外他便是太傅最讨厌的人,加上之前重病初愈,现在朝堂是彻底没有话语权,也就听听王上的吩咐跑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