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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白费力 (Linking7)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我们再会的情景,想过闷油瓶胡子拉碴加腋毛过膝,也想过他骨瘦如柴皮或者白如鬼魅,更想过他干脆是忘了我这个人,像对待陌生人一样从我身边走过,然后我愤怒地一个回旋踢……这都是我还能够正常的做梦的时期,梦到过的情景,有些也是无比真实,似乎触手可及。
  但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我都没有梦到过他这样的“表情”,还是个放大版的。
  在我的记忆之中,似乎还没有和他这么正面靠近过,距离近乎脸对脸,使得闷油瓶神情清晰得甚至有点可笑了。
  然而他的神色让我感到异样的陌生。
  闷油瓶面对着我和胖子的时候,即使是他失忆格盘的那段日子,他都不曾真正空白过。
  我承认他身上一直散发着隔离一切人的气息,但接触越多就越能体会,他的隔绝是出于对同行者的保护,而他的空白也只是一种经历过太多同样的事情后的麻木。
  这很容易理解,当看过太多次同样的悲剧,人的表情变化变得非常微小了——但相对的,当出现不同于闷油瓶经历过的事件发展,他的表情变化反而可以很轻松地被解读出来,起码和他熟悉的人,是能够解读出来的。
  闷油瓶会有愤怒有不甘心,有惊讶也有同情,对弱者和死者也会心存怜悯,只是几乎没有人有机会察觉到。我最早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处在找寻自己记忆的状态,那时候他还是有些“人味”的,话也相对比较多。
  随着记忆恢复,他想起来的经历越多,表情便越少,这都是我曾看在眼里的变化。
  不管背负了什么,经历过什么,他也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就算再厉害,厉害到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他也还是一个人。
  人的眼神里不会什么都没有。
  但此刻卡着我嘴的闷油瓶,眼睛里就是什么都没有,如同一个死物。
  难道这不是他?!
  仔细一看,闷油瓶穿的衣服也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像是老旧的军服,上面的标示应该是被撕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惧和厌恶一下抓住了我,我感到自己开始拼命地挣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不对,有事情不对。
  杀了他。
  我必须杀掉他。
  不管他是谁,我要杀了他。不管他是谁,他都得死。
  我试图去咬他的手,却无法顺利发力,身体和四肢好像都已经消失了,只对头部还有非常微弱的操纵能力。
  令我想不到的是,他卡着我嘴的手忽然翻了一个方向,似乎是打算抓住我的脖子往他的另只手上按,然后手指一松。
  我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却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狠狠咬了这个人。
  这一口很深,我甚至感受到了坚硬的掌骨抵住了后槽的牙齿,听到了筋肉破开的声音,同时心中升起了一种报复的快感,然后却迅速转化成了强烈的恐惧。
  闷油瓶任我咬着他的手,没有一丝反抗和惊慌,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逃!
  这个人我杀不了。
  闷油瓶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在那口咬过之后就松开了我,把手伸到了身侧——我看到地上摆了很多黑色的瓦罐,每个都是人的脑袋大小,本该是封泥的地方此刻都打开了。
  闷油瓶从瓦罐中取出了另一条鲜红色的蛇,右手使力卡住它的嘴,迫使它去咬自己。
  他的左手实际上已经伤痕累累,伤口的颜色却难以辨别,像被蜜蜂蛰过似的有很多“点”。
  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袋分裂了,一边忽然意识到我是在以蛇的视角经历什么事,一边又沉浸在“杀不了”闷油瓶的恐惧当中。
  突然我又听到了人声,就出自我的身后,原来这个狭小的房间内并不止一个人。躲藏已经来不及了,“我”又被捉住了。
  同时我听到抓住“我”的人说了一段话,似乎是一个问句,包含了很多奇怪的发音,我有一些熟悉,并不是全然没有意义的。但我还是听不懂,真的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闷油瓶顿了顿道:“不行,对你是有毒的。”
  立刻我就被转了一个圈,视野一下又黑了。
  我意识到自己重新回到了一个罐子中,罐子里非常阴湿,有令人作呕的腥味,腥得几乎是“辣”的,这时候顶上的光亮消失了。
  回到了封闭的地方,“我”的恐惧感墙也丝毫没有消失,反而更严重了。
  我身边还有东西在,发出了“嗑嗑”的振动翅膀的声音。
  画面开始出现交叠,我之前经历过的那种快速幻灯片的眩晕感又开始了,这一次要比上次要详细许多。
  时间忽然失去了意义,我能感到时间是在流逝的,但又失去了对“时间”感知的能力。
  说到底,我是在同时以旁观者和亲历者的双重视角在解读。
  一天两天……是天吗?还是月,或者年?
  罐子中一片漆黑,我看到的一切开始了多个层面的倒叙,大量毫无意义的东西灌进我的脑子,然后又烟消云散。
  我能感到罐子被打开,又被关上,我还看到了不止一个“人”,但我的注意力本身是分散的,并没有把视线聚焦在打开罐子的“人”身上。
  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情绪和无休无止的黑暗。
  混乱、战争、杀戮、蚀骨的疼痛……
  我能用一个“人”的感觉列地出一些关键词,却真切地觉得自己在与真正的关键擦肩而过。
  这一切,都在我睁开眼睛的一刻消散大半。
  我瞪着雪白色的天花板,直到眼眶里的液体顺着脸往下淌,才突然意识到我是可以眨眼的。
  重新获得对时间流逝的“感受”也不知道花了多久,屋子里的光线好像是发生了一些变化,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护士,我看到她的嘴在动,却连她说什么都没听到。
  她又问了一句,我还是什么都没听到,但试图张嘴——可我要说什么?我可能发出了一些呻吟。
  我感到她着急地在我的头顶忙忙碌碌,随即手背一阵刺痛。
  昏昏沉沉的感觉又席卷了我,跟之前不同,这是一种很彻底的昏沉,没有夹杂意义不明的画面和乱七八糟的声音。
  我仿佛做了一个长梦。
  我不知道真正的吸血鬼从棺材里睡醒是什么感觉,大概会是肌肉酸痛为主吧?起码我现在胳膊木得都要抬不起来了。
  然后我发现我并不是胳膊麻地抬不起来了,我干脆是被半绑在了床上。医用的束缚带把我的上半身和病床连在了一起。
  “你总算是醒了。”有个人对我说,他的声音非常熟悉,不过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他是谁。
  这次我的五感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只是头疼难忍,不太好活动,一动脖子就晕地好像要吐一样。
  我勉强歪过头,看见小花站在我的床边,抱着胳膊,脸色非常难看。
  但此时我没有别的心思,有些不那么关键的关键,恐怕我也要遗忘了,根本没有说别的的时间,所以我拼了命地对他说了一句话:“帮我找一个德语翻译。”


第十一章 吴邪的记录——何为麒麟血
  小花神色有些诧异,好像是问:“你在说什么?”
  我口干舌燥,尽量屏蔽掉他的声音,还是无可奈何地觉得自己正在失去更多记忆,强迫自己重新回放最初的那一段画面,试图起码把那些音节都记下来。
  闷油瓶和很多人进入了似乎是西王母神庙的地方,那些人头瓦罐,都是运蛇的器皿,看来丝绸之路上那些突然出现的瓦罐,就是从西王母国处流出的没错了。
  他们当时应该是在撤离当中,但闷油瓶让那些蛇咬他,应该是有非常重要的目的,以至于全队的人都必须等着他,这样的行为很不像我认识的他会做的……
  “吴邪!”小花的声音忽然让我回神。
  “不要说话……我需要一个德语翻译!”我对他道,“快一点,快一点,这非常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我能记住的实在有限,只能喃喃自语着那几句话,试图模仿里面人的语气,那个德国人应该是在询问闷油瓶什么事情,在场的还有其他人,不全都是德国人。
  可那时候是几几年?为什么他们的衣服上会是那样的标志,这简直匪夷所思。
  病房里忽然安静得奇怪,我的思路一滞,注意到小花异样的脸色。
  他的狐疑和担心太明显了,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可能会让他直接叫医生来再把我放倒,于是只好平复心情道:“别叫医生,我暂时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先帮我……等我弄清楚,我再告诉你。”
  小花却没有动,而是靠近一步问我:“我是谁?”
  我觉得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而且一时无法理解小花问题的意义,但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跟他周旋,便如实地回答出来,像倒豆子一样。
  小花脸上的神色更加奇怪,但他这次不再盯着我不动了,转身出去打电话。
  我看了一会天花板,逐渐觉得身上被绑缚的部位都开始跳着疼,试图弯曲几下手指,结果连上臂的骨节里也透着酸意,身体其他部分的肌肉,干脆像是被压碎了再粘起来,怎么动都觉得不对劲,好像跟火车打了一架一样。我根本想不起自己是不是还在半睡半醒间挣扎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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