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土方咬咬牙。脚刚刚踏入胡同口,一股尤为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此时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比刚才还要剧烈,他清楚并非由于跑动引起,脚下的步子随之戛然而止。
回想当时的光景,他,坂田银时——即便光线太暗没能一下子看清他的脸但土方确信绝对不会认错——说了句什么话来着,好像是“扔垃圾啊,真麻烦”,是这么说的,声音同记忆中一样,拖沓而懒散,没有起伏的语调中已听不出任何乡音,他的口音彻底纠正过来了。
坂田银时应该没有打算袒护他们,真的仅仅是恰巧碰到——下楼扔垃圾时刚好有人从屋侧堆放垃圾的巷子里飞快地窜了过去,他只是放下手里的垃圾袋慢慢直起腰,屏息像屏风一样杵在胡同中间凝然不动,挡住了土方的去路。或许他本能感到土方身上危险的杀气而故意站在那里不动。
今天注定无法通过了。这个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土方不知自己怎么了,以他的行事风格根本不会在意挡路的家伙,而那天晚上他的双脚却想被粘在地上无论如何都迈不动步子,只能伫立在巷口昏暗的路灯下不时吞咽口水,眼睁睁让那两个该死的家伙从胡同另一端逃之夭夭。
“喂,你究竟在干什么?”感觉土方身上危险的气息渐渐平息,坂田银时耸着肩问道。“咦,你是——”他似乎认出了土方,“多串?唔,是你没错吧,哎哎,多串君?”
“呸!谁是多串啊?!叫错别人名字的家伙给我去死!”土方不假思索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沉睡在脑海中的记忆一下子就复苏了,快得不可思议。
“呵,什么嘛,打扮得好像公务员一样。”坂田银时慢慢从路灯照不到的暗影中走过来。“在哪里发财来着?他打了哈欠,抬手搔搔头。
“要真是公务员就好了。”土方想这么说,但他没有,这才想起恐怕正是因为身穿西服不便运动才耽误了时间,不然早该在跑进这条巷子以前就解决了那两个混蛋。啧,眼前这卷毛,没有花纹的普通白色修身T恤,并非破坏性加工而纯粹因磨损加之多次洗涤而破洞的浅蓝色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100円的白色塑料人字拖,他完全是随意的居家打扮,土方眯起眼睛打量朝自己走过来的人,啊……那头乱蓬蓬的银色卷发依然同过去一样有特色,外貌似乎基本同国中时没啥出入,当然过去这么多年,他长高了身板也比过去壮实多了。可他那慵懒的的德行,动作神态什么的,总觉得很拽啊,倒是好奇他究竟在哪儿高就!
“哎,扔个垃圾都不让人消停啊,真是的!所以说我最讨厌垃圾分类处理之类的了,总是搞不清楚啊,都是楼下的老太婆没完没了唠叨来着。”坂田银时又挠起那一脑袋乱发,自言自语叨叨着从土方身边绕过,走出胡时忽然扭头问土方:
“喂,想不想上去坐坐啊?反正,来都来了嘛。”
正有此意。
土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紧挨着那条垃圾巷右侧的那座二层木屋,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一楼是个小酒馆,二楼挂着“万事屋”的招牌——坂田银时告诉土方,那是他的公司兼住处。“很方便吧,啊,从来不用担心上班迟到什么的,哈哈。”说完,他笑了起来。
切!哪里好了?土方撇撇嘴,不过是个破房子的二楼!不过,他还是跟在坂田银时后面走上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
坂田银时刷地推开拉门,侧身邀请土方进去。
土方礼貌地在玄关脱下鞋子,屋子是一室一厅和式风格,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为屋内的朴素陈设吃了一惊,与其说朴素莫不如称之为简陋更恰当。喂喂,这工作、这地方完完全全与“好”相反吧!
“哎,你……将就着坐那边吧。”坂田银时随手一指茶几旁边的蓝色旧沙发,“茶水就免了,负责泡茶的家伙下班了嘛。”他挖着鼻孔解释道。
“没关系,我也不想喝。”土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叮”一声,用金色的打火机点燃。坂田银时递过烟灰缸搁在茶几上,绿色的烟灰缸底部已被熏黄留有不少烟蒂的烫痕边沿上印着托浪啤酒的商标。
眼见土方皱起眉头,坂田银时解释说:“啊,家里平时没人抽烟,不过呢,要替抽烟的委托人着想,烟灰缸这东西还是预备一个妥当诶。”
“委托人?”土方不解,“你这里是征信社(类似私家侦探那类营生)那类玩意儿?”
“都不是!就是万事屋,只要付钱什么工作都接!”坂田银时的口气不无得意。
“切!原来不过是经营便利屋的生意嘛!”
“什么啊!请把‘不过’去掉。”
“话说回来,你目前具体做什么的呀。穿得这么……那个啊……”坂田银时绕过茶几前的写字桌坐到后面的椅子上,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秒,“切,人模狗样的哈。”
土方觉得就算不明说凭刚才的气氛他对自己的职业也猜个□不离十了。“你明知故问。”
“哎,我可是真的不知道哪。”
“行了,别装了!”土方挥挥手,吐出一口烟雾。
“哎,我说多串啊——”
“喂!那才不是我的名字!”土方顿时转过脸,凶神恶煞瞪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那你的名字是——”
“切,好歹做了三年同学,连别人的名字都记不住实在不像话吧?”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啊,我说?过了这么多年,谁还能记得清楚啊?”
听他的这么讲,土方心里感到一丝失望,这该死的天然卷,我可是没有忘记你的名字哩!
“十年吧,”土方又抽出一根香烟,点燃后,对着天花板喷了一口烟雾,“一晃国中毕业差不多十个年头了。”
“啊啊,是啊是啊,十年间隔可不算短诶,就算忘记了什么也不奇怪吧?”坂田银时那总是无精打采的眼睛乜他一眼。
沉默有顷,土方再度开口,以过去惯用的外号称呼他,“嗳,天然卷——”这时屋内的白炽灯微妙地闪烁起来,在这一明一暗飞快地交错中,土方脑中许多过往场景的碎片有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有国中时的经历过有印象的事也有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过的光景。
白炽灯恢复正常时,土方怔怔盯着银时的脸,从对方的神情中他觉察出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大概同他一样古怪,他恐怕和自己想的是同一件事。
“晚、晚安。”内心一阵慌乱,土方丢下这句话,站起来仓皇走人。他意识到若是再待下去势必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必须主动阻止。
待脚步声消失在玄关,坂田银时从椅子上站起来,默默俯视着烟灰缸里的烟蒂和剩下的半根香烟——土方留下的痕迹,久久没有倒掉,“哎,土方十四郎嘛,你瞧,我并没有忘记啊。”
自在巷子里撞见那家伙的一刻到离开万事屋之前,土方的思维都是不连贯的,无法思考什么,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仓促遇见那家伙。偶然与曾经的同窗相逢,别说正常叫套谈,就连情理之中的客套话和最基本的寒暄都没有。
“糟糕!”他猛然意识到似乎忘记了更重要的事。现在可不是琢磨那天然卷的时候!自己竟真的就这么放跑了两个混账,手下还在车里等着,一会儿如何交代是好?站在街上想了片刻,哼,谅他们以后也不敢轻易露面了!那么,今晚的事暂且保密吧,回去什么都不说就是最好的答案。
其实发生清理门户那件事之前,土方就不止一次出入歌舞伎町一番街,这主要是因为身为组长的近藤实在没有组长的样子,总做些与身份不符的事出来,着实教人头疼。据说他突然迷上了这条街上一家酒吧里的某个陪酒女,总是担心自己的身份会给对方带来不便于是时常隐姓埋名低调去光顾那家店,连个保镖也不带,不光晚上甚至白天他也常常跟踪那个女人至此。难道他都意识不到四伏的危机吗?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居然还如此大意实在令底下的人难办啊。土方年纪轻轻便得以坐上副会长的位置一方面是办事能力确实优秀另一方面则少不了近藤的大力提携,从私人角度来讲他敬重近藤的为人、信任他,心甘情愿为他效力,从组织角度看来近藤是他们这分支的核心人物,于公于私保障近藤的安全都是土方的重心工作。他特别安插人手轮班守在那女人工作的店附近,以便组一个人到此转悠时能够及时暗中保护他,而他自己时不时也来这附近查探是否存在威胁组长人身安全的因素以便先发制人。
与后半段街道相连的居民区在白天看来比晚上更加寒伧陈腐啊,马路两边有些年头木制房屋屋顶纵横交错,房子旁边一些延伸到马路上的仓库或储藏室怎么看都属于违章建筑,这些住户似乎都利用一楼做些小买卖,二楼用来住宿,典型的落魄鬼聚集地。以前土方从不到这里来,因为没有必要。但在这里遇见坂田银时之后,他又独自来过几次,都是趁着白天例会结束后无所事事装模作样来走一遭,不经意抬眼朝“万事屋”一瞥便匆匆离开,没有上去拜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