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解子扬,眼里寒光闪过,“他该死。”
随即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心急如焚的黑眼镜,快慰的笑了,“瞎子哥,我虽然不喜欢这个家伙,可是听他告诉我,他喜欢上你,是因为你们在大学时期,你经常替他出头,还有一次打群架,你替他揽了一切职责。我又何尝不是呢,在监狱里,是你一直照顾我,对我好。出来之后投奔你,你对我也是有求必应……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最温柔的人。可我如果把你松开了,你是不是还会想着,替我掩盖刚才的事实真相,甚至于……会有替我顶罪的念头呢?”
被拆穿了念头的黑眼镜错愕的看着他,黎簇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了然一笑,“你愿意为我这么做,我很感激你。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我想,我确实,不大会过出来之后的日子了,不怪你说我是个小废物。以前在家里就是被打打骂骂,监狱开始进去不听话,后来乖了,也就好了,没有什么人会特意的打我骂我,甚至这些陌生人会很关心我。横竖都得不到你,其实还是监狱里,比较好……对不对?”
黎簇喃喃自语着,蹲下身,举起解子扬的水果刀,顶住了黑眼镜的小腹,“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现在,我又要回去了。没法缠着你了……怕是以后也没办法缠着你了。我知道这个想法不好,可是我不想让你忘了我……你愿意带着那个吴邪,那也就……带着一个我吧。”
刀尖刺入了黑眼镜的身体,疼痛感也变得迟钝,意识忽近忽远的飘走,他断断续续听见了黎簇在打电话,闭上了眼睛。
黑眼镜有些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次是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陪伴下苏醒。这一次他睁开双眼,齐撰在他身边,带着金丝眼镜,自得其乐的浏览报纸。
齐撰发现他醒了,惊讶的哟了一声。
神魂尚未归位的黑眼镜呆呆看着他,无不警觉的攥起拳头,一脸嘲讽,“哟,这是又想让我给谁顶罪?”
齐撰举起报纸,做投降状。“多少是我儿子,身边连个看护都没有,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黑眼镜嗤之以鼻,因为知道这个所谓父亲,最爱落井下石,不喜雪中送炭。
“你小子也是挺能耐啊,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同性恋,也是没想到有两个男人爱的你要死要活,为了能睡你一顿,()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这要是没出最后的篓子,你们仨小子说是聚众()也不为过。佩服,服气。”
黑眼镜回忆起了一切。
眼皮跳了又跳,他胆战心惊的提问,“黎簇他……”
“小男孩目前没事,但是估计要判几年。”
黑眼镜料想到这个结果,低垂下头。
“长得不像你妈,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学成了十足十,你也真是你妈的儿子。”
黑眼镜正在难过黎簇的境遇,听了齐撰的话语不由怒火中烧。
齐撰打量他,“你们母子都是好本事……说说呗,这事,怎么搞的?”
黑眼镜看着他,闪烁的微笑一下。齐撰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解开了病服扣子,露出清瘦的胸膛,小腹还裹着纱布,昭示着他新近经历的苦难。年轻的自己在望着老迈的他,脸上是他情感最为复杂的女人的笑。
齐撰又是恍惚,黑眼镜,笑的有些灿烂的问他,“你就不想,干()一下?”
没等齐撰发怒,他像是说笑话一样,把自己最不堪的历史轻而易举的在父亲面前抖露出来,“我一直都挺招男人喜欢,老男人喜欢。既然裘德考和你都喜欢她,裘德考说我很像她,硬()了我,至于你,我想我给你的观感应该也不差……给你算个半价,要来么?”
黑眼镜要准备往下扒裤子,齐撰制止了他,有些慌乱的望着他。
他盯着自己儿子消瘦的脸,气息紊乱的开了口,“你……没告诉过我……”
黑眼镜还是一脸嘲讽,“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你的情妇和私生子十几年来一直是仰人鼻息生活?告诉你一直对自己私生子照顾有加的干爹是个十足十的变态?告诉你私生子□□爹()到最后还得说一句承蒙你多年的照顾?好,告诉你更细的一点,我们的那次,他把我打扮成我妈的样……”
“行了,住口!”
“你看看,我还是,挺像她的。”
黑眼镜知道自己终于复仇了。
当初黑眼镜被丢到监狱,齐夫人无不恶毒的抖露出黑眼镜的同性恋身份,黑眼镜奋力抵抗,差点死在了狱中。那时齐撰铁石心肠,并不对黑眼镜有一点怜悯。可是这几年齐羽的耳濡目染,以及黑眼镜出狱之后,他们的间接的交往,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并不是十分的完蛋,相反,他有一颗柔软而善良的心,和曾经的她十分相似。
他想这个儿子或许能让生活走向正规,可是在年底,出了这样的事。
叫黎簇的小子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所有过失,救了自己儿子的命,也给了儿子一刀。而那个对儿子进行()的男人经抢救也没有死,醒过来之后吓的袒露了所有罪行,是个十足十的孬种。
齐撰听闻黑眼镜的遭遇,愤怒异常。曾经希望他死是一回事,真真正正经历了死亡与性侵,又是另一回事。而且这一次,同她的逝去又何等相似。齐撰没有理会妻子的阻挠,自顾自的来陪床。如今黑眼镜醒来,跟他说自己之前的不堪经历,而齐撰对此一无所知,心里干巴巴的疼。
两个男人沉默的坐着,彼此都在想事。
“小羽过两天会订婚,你……要不要去看看?”
“算了吧,你们家那位看着我去了,估计我安检都过不了就得给清出去。”
齐撰笑了一下,站起身,看着黑眼镜的轮廓。他知道这个人从不需要任何帮助与怜悯,跟她一模一样。他等着她回心转意的求他带她走,从她活着,等到她死亡,始终没有等到。现在看他们的儿子,他等他对他说一句渴望帮助,可他从没有。他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们母子的生活,可是他不知道的地方,那么多。
齐撰突然开了口,“很长时间没回家乡,你就不准备回去看看?”
“怎么,嫌我丢你的脸,把我往回撵?”
“……我的错。你也有三年多没有回去看她了。只是年关将近,我……提个醒。”
黑眼镜沉默了一阵,“我会回去的……会回去的。”
不久之后黑眼镜出院,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因为房子出了事故,房东不准备将房子租给他,这几日一直等他出院。
黑眼镜一个人收拾屋子,看着卫生间的一摊血,拿抹布轻轻擦去。
解子扬被革职,与女友分手,依然活着。他们的这件事,齐撰使了手段,在报纸上只是语焉不详的报道,没有引起大波澜,然而齐撰十分气愤,非要将解子扬弄的永世不能翻身,黑眼镜啼笑皆非,也不拦着齐撰,只是暗暗诧异,自己这个便宜父亲也会有对自己好的一天。
而救了他的小黎簇,还是要重新回到高高的围墙里去。
黎簇唯一给他留下的,就是小腹上的刀疤。黎簇想让自己一直带着他,黑眼镜抚摸着小腹的伤疤,叹息,微笑。
“小疯子。”
一月中旬,刚在B市有了新落脚点的黑眼镜,买了一张火车票,回到了H市。
他不知自己该以一种怎样的面目回来。
一切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爱情死了,活的也不顺意。曾经那些信誓旦旦的保证都烟消雨散,留下的是一个疲惫不堪的躯壳,经常会有不如去死的念头。虽然很努力的在活,仍旧痛苦,仍旧悲哀。
这样一个状态的他去面对自己的母亲,又会让她多心疼。
黑眼镜睡了一路,到了H市的火车站,下车呼吸着江南地区特有的空气,看着天上的乌云,他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走到了出站口,他踟蹰许久,转而走进售票处,买了当天回B市的站票。
等到自己确定可以回来见她,再回来吧。
现在已经千疮百孔的自己,又有什么颜面见她。
一个人垂着头在候车区等车,黑眼镜冻得哆哆嗦嗦。他本能的四处张望转移注意力,晃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微微愣神,就再没见到那人。
若非距离相近,他现在观看事物和人都是模模糊糊的轮廓。近视墨镜也抵挡不住视力下降的速度,或许他真的离瞎掉,不远了。
那个让他瞬间失神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把。
世间相似的背影那么多,他唯独不能看见自己真正爱的那个。或许现在就是见到了,他也没有办法,把他认出来了。
也许……他应该留下来。他们这辈子,怕是没有缘分在B市再见面,就是在H市,在他们曾经居住的小城,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大的概率遇见吴邪。他应该找到吴邪,见他一次。起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好好的,看他一次。
黑眼镜瞬间起了冲动,想要留在H市,然而热血被瞬息浇灭——候车室的广播在此时响起,催促他赶紧检票上车。
他木然地在检票人流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