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就是再想挽回,中间也多了一层隔阂。
他是应该被驱逐的,而不是还在吴邪身边,钝刀割肉的磨着他。
黑眼镜转过身,看着薄被包裹下吴邪的背影,将他头到脚从左到右的细细打量一番,将吴邪的身影牢牢记在了心里,右手按住了心口,他做好了决定。
黑眼镜在吴邪背后开了口,“明天我们继续去医院打点滴。晚上还要持续去医院,看医嘱貌似是一天两次的样子,来来回回也很辛苦,横竖这两天左右无事,你可以晚点起床,不用着急。”
“我明天自己去就好。你……不回去没关系?”吴邪有些担忧的转过身,黑眼镜眉头一皱,“回?”他颇为自嘲的一笑,“你这傻小子都病入膏肓了,也不动脑子想想,这种情境我走的开?”
吴邪“哦”了一声,有几分以往的腔调,对黑眼镜的这番说辞显然是不信,黑眼镜也随之色厉内荏了,粗暴的搡着吴邪脑袋,“你他妈的给我睡。”
吴邪拗不过他,转过身很轻的呼吸着,静静等待睡意到来。
吴邪的病有种看不出路数的古怪,医院给吴邪下了伤身的猛药,妄图以毒攻毒。连续打了几日点滴,吴邪的身体情况有了些许起色,似乎照着这个势头下去,不出几日,吴邪就可以彻底痊愈。大年二十九这天夜里,吴邪和黑眼镜结伴回家,爬上床的吴邪已经因为药性的副作用陷入了沉睡,黑眼镜打点好屋里的一切,洗净手爬上床,搓了搓双手,直到有了些许温度,才小心翼翼将手探进了吴邪的贴身衣物里,触及一片冰凉。
黑眼镜苦笑着叹气,将自己和吴邪纷纷脱的只剩内裤后钻进被褥,用火热的身体给吴邪取暖。吴邪的后背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的肌肤有了接触。这几日以来,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黑眼镜抱着一块人形坚冰,一门心思的想要融化。然而坚冰不大听话,非但不肯融化,还自作主张醒了过来,扰的他心烦意乱。
吴邪迷迷糊糊望着神情复杂的黑眼镜,消瘦的脸上浮现出他招牌式的傻笑。
黑眼镜瞬息之间仿佛置身于一片暖洋洋的海,世界只剩他和吴邪。他们安全的待在这处结界里,不用考虑过去和未来,只关注当下的这一秒。
吴邪适才做了一场好梦,梦的内容因为苏醒已经全然忘记,唯有心头的甜蜜弥久不散,苏醒之后见黑眼镜与他亲近,吴邪又是一阵按捺不住的窃喜。他伸出一只手抚摸了黑眼镜的头脸,眼里写满了温柔,“瞎子,我们算不算是,和好了。”
温暖的海洋,消失了。
因为吴邪的这句话,黑眼镜的血冷了。
吴邪到了现在,还是不愿放弃。
他都这样了,他都已经这样了。
这几日黑眼镜一门心思伺候生病的吴邪,希望他早日康复,自己可以放心离开。他很清楚的知道两个人已经不可能了。可是,吴邪还在期许,到了现在的地步,他还是不依不挠的想要和他在一起,甚至可以忽略他的背叛,将一切的一切归咎为最后一句,和好。
见黑眼镜没有回答他的意图,吴邪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不再灿烂,他逐渐摆脱了黑眼镜的拥抱,整个人的身体蜷缩在一起,与世隔绝的孤独。
黑眼镜看着吴邪的背影,心中黯然。空气中有无形的自己牢牢抱住了吴邪,抚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而现实的自己只能依靠这点眼前的幻象,自我满足一般,仿佛他在安慰着吴邪。
迷迷糊糊之间,黑眼镜做了一个梦。
在彻骨生寒的汪洋大海里,吴邪与他在一起。紧紧拥抱着他。他们呈相拥的姿势,一点一点向水下沉浸着,持续下落。
吴邪在他的身上微笑的同时,脸色愈发惨白。咳嗽与窒息接踵而至,到了生死的边缘,吴邪还是义无返顾的盯着他,要跟着他。
原来他们是一起在向死路行。
他怎么会舍得吴邪同他一起堕落,他最想给吴邪的,从来就不是这个。
黑眼镜微笑着,松开了吴邪的手,用尽全力,将吴邪推了上去。因为水的阻力,吴邪挣扎的身体在持续上浮,终于离他越来越远。
而他,心满意足的沉下来,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晨光通过小天窗斜斜的照在了他的身上,这时他和吴邪不受控制搂抱在一起,犹如以往一样亲密。
年三十了。
吴邪在黑眼镜睡醒之前已经睁开了丧失了睡意,黑眼镜睁开眼睛的同时,吴邪正一脸考究看着黑眼镜的睡颜,因为太过专注,在黑眼镜睁眼的那一刻,他没有做好万全的伪装,被黑眼镜逮了个正着。黑眼镜现在做不出以往调侃的神色,只是冲着吴邪发愣,而吴邪已经转过身,落寞的背着墙。黑眼镜看着吴邪的背影,联想到适才的梦,黯然的笑了。缠绵的眼光看着吴邪,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吴邪更多。现实的吴邪在这个世界里拥有的是无边的孤独与寂寞,梦中的吴邪在那个世界里拥有的只有死亡与窒息。如果说这两个世界吴邪的遭遇有何相同,大概是吴邪一切痛苦的罪魁祸首,都是他吧。
凡事不破不立,吴邪为了追随他,遭受的痛苦也足够多了。吴邪对于这些痛苦甘之如饴的承受着,可是他,从来就不愿意吴邪遭遇一点点困苦绝望。
除夕是团圆的好日子,再大的仇与怨恨,在这样节日氛围里,也闹不出像样的把戏。吴邪已经这样惨了,可怜而无助的偏执着,吴家的人不是疯子,这样的一个吴邪丢给他们,责怪之余,剩下的,只会是心疼。他是活着的唯一的吴家的新一代的血脉,又是浪子回头,迷途知返,妥妥当当走向了每一个传奇故事的必然结局,家人又怎会扫兴的赶他走?吴三省那件事,他们夫妇本身又不是没有责任,怎能全怪一个可怜的吴邪。
所有的吴邪的错都是因为他。
所以他离开,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黑眼镜因为今天的梦,起得有些晚,和吴邪一起去医院已经是中午。吴邪的治疗在今天彻底结束,只有上午需要输液。然而黑眼镜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知吴邪,将医生开的药装进背包里,他和吴邪一起看着这个冰冷医院里喜气洋洋的新年装扮,彼此心平气和的微笑。
黑眼镜不肯放过吴邪在他眼里的每个细节。吴邪因为医院里洋溢的节日气氛而显得郁郁寡欢,他便跟着心里一沉,吴邪在输液间隙看着窗外一晃而过浮光掠影,他也跟着向外看去——阳光收敛了自己的行迹,任由乌云遮蔽了它,肃静天地里,下起了飘飘扬扬的雪。
吴邪输完液,惯性犯困。因为今次不会有夜晚输入的药剂中和,他的疲劳状态将会一直持续。吴邪任由黑眼镜领着他走,然而除夕本就交通拥堵,大雪更阻碍了人们的行进,他和黑眼镜被堵在了路上,困到几近人事不知的吴邪半趴在黑眼镜背上,任由他牵引。恍惚之中上了车,黑眼镜牢牢抓紧了他的手臂,吴邪被拥挤的人潮挤的多次窒息,吵吵嚷嚷的声响之中,仿佛黑眼镜在与他人争论。吴邪困的睁不开眼,只知道争论过后,自己有了一个小小的座位可以坐,而瞎子站在他身边,用自己的身体,严丝合缝护住了因为生病而变得东倒西歪的他。
吴邪在瞎子的怀里,安稳的睡了一路。
一觉醒来,黑眼镜背着他,在雪中步履缓慢。
这几日南方降温,小雪不断,气温在零度左右盘桓,道路结冰,行进困难。因为今日突如其来的大雪,气温已然降到了零度以下,风是一如既往的湿冷,配合着温度,已然冻住了吴邪的周身躯干。然而因为被黑眼镜背在背上,大部分寒风都由黑眼镜替他挡住,所以吴邪的身体并不算太过寒冷,还让他有气力可以与黑眼镜说说话,风霜扑面,吴邪很艰难的正视了前方,“在往医院走?”
吴邪的骤然发声似乎惊吓到黑眼镜,他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然而随之而来的话语却是轻快至极,“是去医院。刚街上太堵没办法回家,后来想索性先不回家了,直接把你送回去,不过现在雪大,又是除夕,不堵车了,路上也没车了。根本叫不来出租车,所以我只好一步一步把你背去医院。”
“我……我太沉了。背一会儿你会累的。”
黑眼镜鼻头一酸,“没事,现在不累,你安心休息,闭会儿眼就到了。”
吴邪听话的闭上双眼,联想到自己昏睡期间做的美梦,不免内心起伏。眼下是两人难得的好时机,想到他们曾经轰轰烈烈的过往,吴邪还是血在烧。
“瞎子。”
“嗯?”
吴邪亲昵的蹭蹭他的背,“咱们和好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我……刚才梦见,高中那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梦见了,梦里我看见你冲着我乐,心里就特开心。现在醒过来,我,我想我得告诉你。”
“……傻崽子。”
“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根本放不开你,往后的路还很长,我们撑过这一段,好好过,行不行?”
黑眼镜停在了原地,吴邪因为他的停顿有点胆颤,“咱们就这么过下去,好不好?等,等我病好,你,你就……办我一次……不,一,一次也不够,你想搞几次都可以。我反思了,以前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是我不好,一直忽略了你的需求。可是我能用的……我,我也不会以后天天都让你给我做饭的,我,我不会拖累你的,不会什么都让你一个人付出的,不会让你觉得受委屈的,和好……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