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短信也大概能猜出内容,无意搅乱春水的黑眼镜只觉疲累。
她将他领进总裁办公室,递给他一摞文件,一份一份看去,都是有关他和母亲的调查,最后是一份亲子鉴定。黑眼镜犯了糊涂,他根本不知自己何时何地被人采集了样本,那鉴定上白字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他生身父亲的名字。
齐撰。
齐撰的桌前摆着同样的一份文件,他随手翻弄了几下,便懒洋洋看向妻子,等待妻子的下一步棋。黑眼镜亦是将文件装回档案袋,扫了一眼面前这对修养良好衣冠楚楚的夫妻,心里冷笑不止。
黑眼镜和齐撰淡定如斯,齐夫人一番作为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不由怒火中烧。齐撰笑的像个狐狸,而黑眼镜脊背挺直的站在她面前,神情平静。她勉强按捺羞愤,轻声娇笑,“你这孩子,看这个结果这么淡定。难不成是早知道?我以为你会热泪盈眶扑向他怀抱,好歹是你父亲,就算关系再不亲近,也得有点表示吧。”
黑眼镜耸耸肩,“我这人一贯冷淡,有话您直说,我还有工作要忙。”
齐撰把玩着手头的钢笔看着妻子和私生子针锋相对。他有点欣赏黑眼镜不卑不亢甚至隐含挑衅的态度,同时也确乎讶异这孩子知道自己身份时的反应,念及已经逝去的女子,他暗自摇头,又能指望那样的女人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齐夫人依旧款款大方彬彬有礼,“我是齐家的媳妇。”她冷冷扫了一眼自己丈夫,“你是他的私生子……就是齐家的孩子。”
“我已经成年,合法公民,养活的起自己。况且……我不觉得这时候多出一个我会对你们这个家庭有什么好处?你又何必戳穿我的身份,平添烦恼。”
齐撰与黑眼镜视线相对,表情里流露着赞许,黑眼镜皱紧眉头,强忍反胃。
他早知道。
他早知道他是他的儿子,同时他不准备认他。现在他得知真实身份,齐撰还是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关系。他摆出一副孤高自许善解人意的态度,正中了齐撰的下怀。这本就是黑眼镜和齐夫人之间的博弈,齐撰只是在看一场引而不发的戏。
一颗心被烧的生疼,你看,他就是这样对你,还有你的孩子。
恶心。
“夫人,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母亲去世,他成年许久,早已习惯自己打拼。知晓生身父亲是谁亦属无用,他有自己的生活,不想让外人叨扰。
齐夫人恨自己丈夫的背叛,他又何尝不恨母亲的遇人不淑白白蹉跎大好年华?
齐家家大业大,黑眼镜还能依稀记起那个叫齐羽的男孩,齐夫人告诉他身世的目的,可以猜的七七八八。无意参与到财产争夺,他准备在年后辞职。
打定注意后,黑眼镜点开手机,发现收到的是几条彩信。
是他和吴邪的照片。
不知不觉间,他们无孔不入的把自己调查了个通透。
他在他们面前,毫无隐私可言。
齐夫人建议他要一笔过往的抚养费立刻辞职走人,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同时她简明扼要的说出了齐撰不欣赏不赞同甚至很讶异他同男人谈恋爱的举动,认为他恶心至极。
他从未想和他们有过什么联系。现在不请自来不说,还对着他的生活指手画脚,凭他也配!黑眼镜心中怒火滔天,恨不能凭意气行事,同齐撰夫妇弄得不死方休。可他既然有家,就要为生计考虑,除非被解雇,再恶心也要忍着。
熬过这一段就好,再忍忍,就好。
黑眼镜害怕自己这两天的糟糕心态会严重影响到吴邪备考便自告奋勇在公司加班,赚取更多外快。五天后,吴邪终于彻底告别了考试,整个人犹如脱缰野马,彻底回归了过往的放荡不羁爱自由。
他一晚上都在和终于回家的黑眼镜狎昵。
【删】
“我说……”两人办完事后搂在一起,吴邪咬他。
“什么?”
“旅行啊!我都计划好久了!大二下就跟商量过。”
黑眼镜揽着吴邪,“要是以前读书肯定没关系,可我现在有工作,不能说跑就跑。”
吴邪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可……”他双手伸进被窝,抚摸黑眼镜的身体感受着他热气腾腾韧度十足的肌理,念及他俩许久没有亲密,不由哀伤。他的双手在黑眼镜身体游走,最后吴邪有些委屈地蹭着黑眼镜的脖子,“请假,请假可不可以……或者说,我们过年去,我……”
黑眼镜摸狗一样摸着吴邪后脑勺,“我很乐意跟你去旅游,可是数九寒天嘛……天气太不适合了,我一个人无所谓,带上一个你,就要考虑很多因素,一直往南方开吧,一路向北,万一生病怎么办?”
“我说你这话意思是我身体不好还得给你病路上啊?”
黑眼镜笑着不说话。
他同吴邪计划旅行路线。吴邪知晓他要辞职,又想到前段时间两人预付了半年的房租,便很体贴的选择了Z省周边游。
两个大男人长到现在,是第一次摆脱父母独自出游。哪怕仅在Z省周边游玩,也颇有兴味。
他们最先去临近的G市,在古城逛到腿软后,黑眼镜索性买了两张《牡丹亭》的门票,拉着吴邪进戏院听曲。
他们在戏院的小角落里坐着,悠哉悠哉嗑瓜子。吴邪幼时没少跟着票友爷爷学戏,对故事耳熟能详,他吃着瓜子给黑眼镜比划手势,可两面兼顾不到位,显得莫名滑稽。
“故事挺浪漫的,但是刚见面就在亭子里办事太……那啥……”
“这么简单粗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都是名句。”
“不懂。”
“你能懂个屁。”
黑眼镜把自己扒好的一把瓜子全送到了吴邪嘴里,“你快给我闭上你的小嘴儿吧!生生死死的东西我是不懂,但是有一句话确实没说错。”
吴邪费劲巴拉咽瓜子,一边喝水一边猛锤胸口,“什么话。”
“情——”
戏开唱了。
吴邪的双手一直随着主角动作而动作,黑眼镜瞥了瞥他,发现吴邪学的是杜丽娘。他闷笑了一阵,学起了台前的柳梦梅。
两人在座位底下捣鼓,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后来没了正型,面上是一如既往风平浪静,底下盘根交错暗潮涌动,他们憋笑憋得辛苦。
戏剧上演到动人之处时,两人出了戏院,相视而笑。
黑眼镜依旧在学柳梦梅,捏着嗓子向吴邪。吴邪羞答答地探出手,黑眼镜一把拽过他,吴邪小姑娘一样伶伶俐俐被卷进他怀,一脸羞怯。
黑眼镜看着爱人故作羞怯的模样,控制不住当场笑出声,吴邪不满地嘟囔几句,与黑眼镜勾肩搭背往青旅走。
率先预定好的十人间,上下铺。吴邪将贵重财物收好锁进柜里,其他细软一并丢到上铺,自己美滋滋地钻进下铺黑眼镜的被窝里,彼此相拥取暖,屋里的其他游客对两人的亲密行为视而不见,长久沉浸于他人鄙夷眼光中的吴邪不免感觉异样,后又暗自啐了自己一口,暗骂贱骨头。
三十七、地久天长
次日二人乘车前往古镇。
“看能不能管别人租个船,难得出来旅游,玩点刺激的,晚上在乌篷船住,肯定浪漫。”
“我是搞不懂你的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一个大男人,每天跟我在这儿扯浪漫。扯个几把浪漫。”
吴邪打了一个响指,“我双鱼座嘛。”
黑眼镜一脸鄙夷,“滚犊子,老子还水瓶座呢,也没见想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吴邪竖着中指在他眼前晃,“不不不,我充其量就是异想天开,帮我付诸实践的人是你。你是帮凶……我若在乌篷船里□□,你就得这样让我操下去。”
黑眼镜气的弹了吴邪几个脑蹦。
两人到达古镇时正好是中午,找了一个行李寄存处打点好自己的一切后开始正式游玩。两人站在石桥上,看着乌篷船摇摇晃晃穿梭而过,在这种静谧祥和的气氛中,吴邪很快打了瞌睡,黑眼镜见吴邪犯困,赶紧催促他参观游玩地点。吴邪瞅着周边的风景,心思开始活络,“纪念意义的东西肯定得留一个,起码证明咱俩来过。”
“别,你还真想找个地方刻吴邪到此一游么。”
吴邪在一家雕刻店门前驻了足。
“我记得你喜欢狗牌。”他小声说着。这是一家雕刻骨牌的小店,吴邪从一堆奇形怪状的骨牌中挑选横平竖直的小牌子。黑眼镜盯着周遭的成品看,扫了一圈后,看着还在精心挑选的吴邪,不由疑惑,“这也不是狗牌啊,我看你拿的这几个也没什么区别,随便挑两个出来不就好了。”
“得刻咱俩的名字才算有意义嘛,这么看来肯定要弄一个好看的。”
黑眼镜苦笑几声,一脸苦涩,“我那真名,不提也罢。”
吴邪手指一顿,“那单刻个‘瞎’,你能接受么?”
“行,挺好。”
两人目不转睛盯着刻字师傅刻字,看着刻有彼此姓名的骨牌,明知是小儿女把戏还是不觉心神恍惚,吴邪傻乎乎盯了一阵,把刻有自己名字的骨牌递给黑眼镜,黑眼镜劈手一夺,反将另一块也抢到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