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郑重其事地将两块骨牌戴到脖子上。
“你干嘛!”
“过两天你就要回家了,把我挂身上我是很开心,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
“吴邪,我没管你要过什么,等以后你发达了……他们也同意了,就给我买一副狗牌,也刻上咱俩名字,那时候我肯定不跟你抢。那时候你再挂上我。”
黑眼镜摩挲着挂在胸前刻着“邪”字的骨牌,神情温柔而不自知。吴邪见状,心里莫名酸楚,赶紧拉着黑眼镜进小餐馆进食。
“晚上在船上睡,有意见么。”
“我没意见,你个小崽子别把自己冻得硬不起来就成。”
“哪能啊。但以防万一,咱还是多管船家借几件衣服穿。有备无患。”
“随你吧。”黑眼镜筷子没停,三两下挑完了盘里的椒盐排骨。他摸摸肚子,“还是有些饿。”吴邪也摸摸自己肚子,“我也是。”
“再……再要点?”
“好啊。”吴邪欢呼雀跃,随即低下声去,两眼湛亮,“别要有蒜的。”
黑眼镜哈哈笑着,点了两碗酒酿圆子。
想着夜里寒冷,临走前黑眼镜又在店铺里买了两瓶桂花冬酿酒。
两人带着一身桂花香气去租船。黑眼镜打着呵欠在收据上签了名,听闻船家讲好了安全事宜,便套着救生衣抱着借来的衣物和吴邪钻进了小船。
未到夜深人静时,不是亲密的好时机,他们索性泛舟河上,看着江上渔火,唠着家长里短。夕阳西下,月上枝头,直至街边人迹罕至,两人方将船停泊在岸,心照不宣进了船舱。
船舱里带有一点潮湿的腥味,十分宽敞,可专门辟出一块地方供人休憩。通过小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月亮——朦朦胧胧仿似鹅黄色的薄纱,不真切的易碎着。吴邪将身埋进黑眼镜怀里,驾轻就熟为自己的脑袋开辟一片领地,两人沉默着相拥,在皎洁月光下失神,彼此暗涌的倾诉欲望掩藏心中,无法一一与爱人道来。
过去的一年是那么漫长而煎熬,苦痛伤悲流离太多太多,现在他俩可以暂时忘却世事诸多烦扰,安安心心来赏月,是难能可贵的福气。
桂花香气四溢,他们一人拿着一瓶酒,轻轻碰了碰。
黑眼镜看着吴邪的眼睛,轻笑着喝了一口酒,“这种时候我该说什么,新年快乐?”他轻笑一声,“会不会太晚。”
“不会。”吴邪也笑着喝下一口酒,酒的度数并不大,在馥郁的桂花香气中,吴邪微醺。瞎子的气息融进了桂花的香气里,甜腻浑厚令他迷醉。
他们对视沉默,自饮自酌,较劲一样比拼酒量,桂花冬酿渐渐消耗殆尽,黑眼镜率先喝完,将酒瓶甩到一旁,【删】
【删】黑眼镜着,手摸到了船体。小船也随着吴邪左摇右晃。他被吴邪,手劲儿全推向了船体,小船本就□□的厉害,加上他这一番推动,瞬息栽了过去。
两人掉进了河里。
没有穿救生衣,他俩都是狠狠喝了几口臭水,桂花香气瞬息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身上都散发着难言的腥臭。吴邪在翻船的那一瞬间立刻萎了下来。
黑眼镜反应快,翻船之际一脚把吴邪从踹了出去。他俩要是还连接着,不保准这么一翻转会把吴邪撅断!
水约莫有三米深,两人略通水性。费劲拖着船到河岸翻转,黑眼镜扶着船体,先把吴邪推上船,再由吴邪帮忙拉着自己进船舱。船舱内的物品大都还在,可惜不管是船家还是二人的衣物均已湿透,他们只好在萧索寒风中赤着身体蹲在船头,忍受周身恶臭拧干衣物。强忍着臭味换好湿漉漉的衣物,黑眼镜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吴邪,“我说,刚才没吓到你吧?下面没啥事吧。”
吴邪严重怀疑自己连鸟带蛋都跟着结了冰,他僵硬地转转头,气息很是微弱,“我觉得,咱俩还是回青旅比较好,这样下来……真会冻坏。”
黑眼镜吸吸鼻涕,也跟着点点头,他把吴邪揽进怀里,不顾对方身上的恶臭,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可怜见儿的,我说,今天这么下来,咱俩估计都得病,要不明天就起程回家吧。”
吴邪看着远方朦朦胧胧的月亮,气息奄奄而又怏怏不乐的应了声,“好”。
两人找了附近的小旅馆勉强对付一晚,凌晨时分,果然接二连三打起了喷嚏。船主来收船的时候见他俩的倒霉模样连声安慰,同时诧异究竟在船舱里打闹到何等程度才能将船掀翻,他赶紧将两个倒霉蛋撵回宾馆休息。两人一并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取暖,却是两个人性冰块在毫无意义的摩擦。车站距离宾馆不过五分钟路程,他俩却耽误了将近一个下午,傍晚时分,身上已经明显泛疼的两人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客车。
进了家,两人均是病歪歪地躺床上。
吴邪心里很是哀怨,好好的一个旅行,最终败在了意料之外的风寒上。
黑眼镜的身体底子要比吴邪好,吴邪的感冒有了加重的趋势,他却只在棉被里将自己捂出了一身冷汗便蹦跳着下了床。
吴邪这场病来的有些棘手,两人去医院看也只说是风寒,开了一些药吃。黑眼镜狠下心去批发市场买了几斤猪骨,终日为吴邪炖猪骨汤喝。一锅炖成了一碗,他坐在吴邪床前,轻轻吹着汤,往吴邪嘴里送。吴邪的嘴和舌头都失了灵,仅看猪骨汤的颜色,他知道定是滋味鲜美,可是喝到了嘴里犹如灌进了一杯热乎乎的白水,感到的只有热。
黑眼镜满心想的都是在过年之前把吴邪的病养好,让他过年回家见父母能够健健康康圆圆胖胖,可吴邪因为这场感冒,胃口不好,人也显瘦了。
黑眼镜愁得失眠,吴邪反而很享受他的照拂。
自两人从寝室搬了出来,黑眼镜忙着工作,他忙着考研,两人聚少离多,每天相处的时间不过是晚上那短短的几小时,比不上宿舍时代恨不能24小时腻在一起,焦虑症时期的自己情绪又不稳定,黑眼镜被他弄得身心俱疲,也是难受。现在因为自己的病情,黑眼镜走不开,一心一意在他身旁陪着他,照顾着他,伺候着他,隐隐约约蹬鼻子上脸的吴邪由衷希望自己的病好的慢一些。
磨磨蹭蹭混了一星期,吴邪的病还没好利索,回家的日期一再延后,过着过着,就到了黑眼镜母亲祭日这天。吴邪心里记着这日子,从早晨起床便盯着黑眼镜看。黑眼镜已经先从墓地来了,神色如常。临近中午,黑眼镜给吴邪包饺子吃,吴邪这顿饺子吃的心惊胆颤,格外体贴的为黑眼镜夹饺子,片刻不停。黑眼镜哭笑不得,“明明是老子包的,你这勤快的好像我是个客人。”
“主要是你手艺好,而且这两天一直照顾我……你看,都瘦了。不得多吃点。”
黑眼镜傻乐,“那您还舍得让我包?”
“哎,我那手艺你又不是没见过……”
“烙饼,说好了,饺子馅还有剩,我等你给我烙饼吃。过年那会儿你烙的那张我可是记忆犹新。”
“哈哈,肯定没问题,你得叫我吴大厨!”吴邪答应地痛快,觉得瞎子的情绪也正常,便跟着放下心来。
黑眼镜挑了几个饺子放进了一个大瓷碗里,点燃了三炷香,将碗放在母亲的遗照前,嘴角微翘,虔心拜了拜。
饺子吃完无事,黑眼镜给吴邪炖鸡汤喝,小火在厨房炖着,屋里冷的可以,黑眼镜钻到被窝里,看起了吴邪储存的电影。
“结局没一个好的……不相爱也就算了,非死即伤是个什么玩意,你看这个《断背山》,再看这个《蓝宇》!”
“嘿,同志的感情本身就不怎么被人认可嘛,挺正常的,有些地方……拍的挺好。”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黑眼镜点了一支烟,任由吴邪在他背后上下其手。
他们在被窝里滚成一团,“我说你个死崽子,前两天看你病歪歪的,今天怎么突然就生龙活虎了,还闹,还闹!抽不死你丫的。”
吴邪哈哈大笑,“我听谁说的,来一发有助于感冒病愈,再者说,我这快要回家过年了,跟你磨了一星期了你够不准备跟我回去……几天时间不见你,总得把事做够了再走吧。”
“滚犊子。”
【删】
两人吻得面红耳赤才恋恋不舍的分开,黑眼镜揉了揉吴邪的脑袋,向他打趣,“你也不怕传染我。”
“怕。”
“怕还闹。”
“这样正好我伺候你,咱俩扯平。”
“嘿,这会儿你倒是跟我说扯平了,真论扯平……你他妈……”
让我一顿?
黑眼镜苦笑。
他早已对吴邪一件事已经失去了兴趣,最想死的某一刻想到还没有过吴邪,那咽不下的一口气支撑着他度过了无数日日夜夜,现在一年过了下来,又是母亲忌日。他全须全羽存活,甚至因为吴邪的陪伴,没有想象中的浑浑噩噩,他们像模像样的过起日子,缺点和毛病在鸡毛蒜皮的小事凸显,他们争吵他们对峙他们殴打,同时他们互相鼓舞加油打气,快乐到底占满了他的日常生活。
他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