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愣了一瞬,眉目微垂,继而扯唇冷笑一声:“心魔作孽,死不足惜。”
那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叹道:“你若想救他,去北都,水仙教会帮你的。”言毕朝慕容白抛出一物。
慕容白扬手一接,见是块青玉令牌,上书“水仙”二字。
“水仙教……”慕容白再抬头时,那人早已没了踪迹。
而此时走在街上大摇大摆逛街的马二爷,侧头摸着鼻子问随从道:“我怎么有种拐小孩的错觉?”
【二】
北都。
慕容白伫立在水仙教总舵大门口,门前的侍卫见他没有向前的意思,也没有出言询问,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倒是旁边玩牌九的一桌人,口渴唤了半天没人回应,齐齐转头去看门口的守门人。一个燕颔虬须的大汉起身拍了拍其中一个看门人的后脑勺,那人一个趔趄往前摔去,大汉又伸手将他拉住,挑眉啐道:“你小子,又睡着了哈?!”
那人瘦瘦小小的,在此大汉面前难免显得气势弱了一大截,只喏喏道:“阿三哥,右护法让你们来接少主回教。你们还不是在门口打牌……”
这一番动静早把另一个守门人惊醒了,他看大汉脸色不好,连忙凑上来开口道:“阿三哥你别生气!小石头年纪小不懂事,您继续打牌,有事儿就叫我们。”
陈阿三本欲发火,见他点头哈腰的样子便也膨胀起来,不再追究小石头,只大声唤要他们俩倒茶去。
旁边那人早拉扯着小石头跑进去拿茶水,半步都没敢耽搁。
慕容白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之前早听闻过水仙魔教的威名,只是没想到亲眼见到也不过如此,弱肉强食罢了。
慕容白大失所望,转头正欲离开,却被人唤住。
“喂!叫你呢!”
慕容白停步,索性转身看向那彪形大汉,“何事?”
“你在我们这门口站这么大半天了,干啥呢?!想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陈阿三一边说一边朝慕容白走近,身后三个人也不打牌了,齐齐戏谑着望向这边,像是要看什么好戏一般。
慕容白睇了他们一眼,挑眉冷笑道:“门口这一桌子的鸡和狗都太次了,我还看不上去偷去摸。”
陈阿三闻言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说的鸡狗是指的自己,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就要给慕容白一拳。
“找死。”慕容白神色无常,话音吐落之时却已卸掉了陈阿三的两只胳膊。
甚至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气氛一时之间僵硬得连几人粗重的呼吸都声声可闻。陈阿三身后的三人,额上早已渗出了
冷汗。连陈阿三自己也是尚未反应过来一脸懵逼的样子。
正当几人僵持着,马蹄声声由远及近传来。马车渐渐近了,陈阿三便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迎上去,其余三人也低头跟在后面。
“吁~”车夫勒了勒马绳,将马车停下。
四个人呼啦啦地围上去,迎皇帝一般躬身候着。又有一人伸手要去接马车里的人下来。但里面的人却等不及他们搞这些排场,兀自伸手撩开帘子一跳就跳下了马车。
那人一席蓝色衣冠,一双琉璃目清澈透亮,肤色有如白玉凝脂,浅淡的唇色不显病态反露清气。
“少主。”三人抱拳恭迎道。
“欸,”方兰生甫一下马车便见着平日里献殷勤最勤快的陈阿三居然没对自己行礼,目光一转瞧见他双手无力地垂着,面色也不太好,他有些诧异,“你不是那个陈阿三吗?手怎么了?”
陈阿三眼神愤愤地瞟了瞟前面的慕容白,“那人来咱们教里找麻烦!”
方兰生顺着他的目光瞧见慕容白,见慕容白满身风华绝代,手中一把长剑清气四溢,霎时两眼放光,连陈阿三说了些什么都顾不上听了。
几步蹦哒到慕容白身边,方兰生一把挽住慕容白的胳膊,“哇塞,公子你这把剑这么帅,一定是修仙的吧?”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去摸慕容白手里的白雎剑。
慕容白横剑一挡,闪身隔开了两人的距离,蹙眉生硬道:“你就是水仙教的少主?”
方兰生满心满眼都扑在了白雎剑上,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跟他聊天,只敷衍道:“对对对,我就是少主……欸,都是虚名……你这剑蛮好看的嘛~给我瞧瞧呗……”方兰生趁慕容白不注意又要去摸白雎剑,慕容白后退半步,横眉不语,面色已然不虞。
方兰生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头,又道:“帅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来找谁的呀?”然而话虽是对人说的,目光却胶着在白雎剑上。
慕容白面无表情,见他此举,心道:从前听说水仙魔教教主文成武德,少主却难当大器,一心只想着修仙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自身对武学却无半点天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心知与他多说无益,慕容白也不废话,径直将手里的青玉牌扔给方兰生,转身朝里去。
方兰生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接住了对面抛来的东西。等他定睛看清了手里拿着的是镶着金边的凤纹青玉牌之后,心肝一颤,吓得差点没把那牌子摔地上。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他这才揣好了青玉牌急步追上慕容白。
“少主。”
“少主。”
……
方兰生一路往里走,途中不断有教徒颔首行礼,教中气氛也有些凝重,看样子教里今日是有大事发生。
方兰生想起怀里的青玉牌,下意识盯着慕容白的背影深思起来,又联系起今日教中氛围的异常,他心里一急,步子也迈得飞快。
两人一路畅行到了大殿,方兰生大步越过慕容白抢先踏进去,却见一人垂头站在大殿正中,大殿之上垂着一片金帘,金帘之后尚有碧色纱幔。其右站着右护法晋磊,左边却是空空荡荡的。下面规规矩矩站着教中担任要职的一些人。
“这么大排场,出什么事了?”
方兰生三两步绕到晋磊面前,转头一看,殿下垂头站于正中的竟是左护法李马。
晋磊微低头看了方兰生一眼,却没有答话。方兰生只好又转头看向纱幔上隐约透出的人影:“教主?”
慕容白进殿后就沉默地立于殿末,只静静看着,此刻也随着方兰生的声音看向纱幔,但实在分辨不清人形。
半晌无人开口,殿下站着的李马忽然抬头,目光如炬地看向纱幔,恨声道:“若非感念当年老教主救我一命的恩情,我也不至于弃官位于不顾待在教中。昔年恭狩之战,若非我善攻,你们从何而赢?!到如今,教主你却要逐我出教?”
“非我心狠,”纱幔后传来内力催发出来的声音,被内力改变了音色,听着有些诡异,“你虽善攻,但时常不注意个人形象,粗犷糙劣。教徒中对你不满者比比皆是。我虽有心留你,却也不能违背了众教徒的心意。”
“粗犷糙劣……粗犷糙劣……”李马低声喃喃着,知道大势已定,即便自己能说服教主,却实在无法说服众教徒。何况那贺小梅……的确长得颇为俊美,受教徒追捧。如今教中有意让贺小梅来做左使,而他实在已无立足之地。
“罢了,罢了。” 李马握紧了长刀,挺直脊背,从怀中掏出一支青白色短笛,拔刀一斩,笛碎恩断。“从此,我李马与水仙教再无任何干系。”
说罢转头朝向殿外数以万计的教徒,扬刀大喝道:“今日我李马既出水仙教,终身不复返!我知你们素来嫌弃我外貌粗鄙,但若有对我尚存信心者,便随我同去,共建泥土教,终有一日,可创美颜盛世,攻遍水仙!”
教中寂静一片,李马屏息等待了半晌,教中忽然爆发一阵骚动,不断有人摘掉水仙教牌,扬手呼应李马。李马大喜,回头看了大殿最后一眼,见昔日好友王元芳,晋磊等全都无动于衷。
李马苦涩一笑,带领着拥护他的教徒们齐齐离开水仙教。
大殿再次归于一片寂静。
方兰生一脸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道:“哎呀你们在搞什么!为什么把李马哥哥给逼走了?”
方兰生的声音在这样的安静中显得尤为刺耳,右使晋磊淡淡扫了他一眼。军师元芳见状拉过兰生,附耳低声道:“水仙教素来以教徒感受为第一位,李马不得民心,教主也很无奈。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方兰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便与元芳站在一起,垂首等着教主开口。
许久许久之后,纱幔后才传来一声不辨喜悲的问:“走了?”
晋磊抱拳应道:“李马已去。”
又是半晌,纱幔后忽然传出一声叹息:“方才他斩断的是什么?”
“是……教主上任之时赠与他的短笛。”
帘后再次陷入沉默。
慕容白见无人出声,踏出一步往殿上金帘前去。
晋磊眉头紧锁,一手扣住腰间长剑,如临大敌般紧盯着慕容白:“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还不等慕容白回答,纱幔后传来教主略显疲惫的声音:“慕容公子终于来了?”
晋磊只好将方拔出半寸的剑又按回去,稍稍放松了戒备,但两眼仍然死死盯住慕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