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握着慕容青的手,慕容青握着笔,笔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取势铺毫,笔走龙蛇,末了冷淡一收,“慕容”两字便劲骨丰肌地立于纸上。
慕容青倒也机灵,一见这两字便猜出是“慕容”二字,兀自先念出了声。
慕容白便又握着他的手往下转,在“慕容”二字下面又写了个“青”字和“白”字,让他猜哪个字代表哪个人。
慕容青见“青”字写在前,便指着它说是“白”字,半侧过身子微微仰头望着慕容白,眼睛睁得大大的。
慕容白笑着摇摇头,一拍他脑袋叹道:“‘慕容’二字你倒猜得准,却分不清谁是谁了。这是‘青’字,是你的名字。”说着他又指着旁边的字道:“这才是‘白’,我的名字。”
慕容青捂着被慕容白拍的脑勺,转回头认真地盯着“青”“白”二字看。
慕容白见他有心要学,便又拿来一张宣纸铺上,又握着他的手写了一遍这四个字,这一次写得极慢,每写一笔还要一边教导他笔划如何。
慕容青学得极快,没几下便赶着慕容白放手让他自己写。慕容白便干脆不再手把手地教,只叫他自己练习,而他便乐得清闲去小塌上坐着看看书。
岂料才一会子的功夫,慕容青就捧着一张宣纸过来找他,将纸摊开给他看。慕容白细细一看,慕容青竟是完整地写出了两人的名字,而且与慕容白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慕容白心头一阵冷汗,恐怕圣水仙不仅会影响他的身体,还影响了他的智力——至少,在领悟力上,慕容青绝对是超乎常人的。
慕容青喜滋滋地指着纸上的第一个名字念:“慕容白,哥哥。”手指下移,他道:“慕容青,我。”
“不对。”慕容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分明是又把“青”“白”二字搞混了。慕容白又指着两个字重新教他念了一遍,慕容青只似懂非懂地点头。
【十六】
因见慕容青学习能力非凡,慕容白便直接拿了本《千字文》给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怎么读,一个词一个词地解释含义。
果然不出所料,慕容青只用了三个时辰便已经认识了大半本《千字文》的字,剩下一些特别难一点的便是只能认不能写罢了。
慕容白惊喜之余却也有些隐忧,心里想着看来还不能太早教他术法和阵法。
慕容青却浑然不知慕容白内心的矛盾,被慕容白夸了一番便乐开了花,浑身带着要把《千字文》全读完的干劲。
两人一教一学,很快便到了酉时。
慕容白要去安排夜潜尚书府的事,与王元芳等人在议事厅商议。
留在房里的慕容青总算不再发呆,相反有了点事情做——认字练字。只是无论慕容白给他看过多少名家大师的字,他总是只学得来一种,那便是慕容白的笔风。
而同样是独自一人待在房里的贺小梅就要无聊得多,戏折子看多了也总是无趣。要不是手上有伤,贺小梅倒想换了戏服唱上一回,自是与光看戏有不同的滋味。
只可惜现在贺小梅根本连手都抬不起,更别提什么唱戏了。
另一头,方兰生拿着银子央苏家人去帮忙请了大夫来给龚罄冬治腿伤。据大夫说,龚罄冬只是普通的摔伤而已,并没有骨折。
方兰生纳闷儿,看着龚罄冬疼得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以为多大的伤呢,结果只是一般的摔伤?早知道他也懒得背他了!还耽误了这么久没去找出路!
龚罄冬也一脸惊讶,忙拉住大夫不让走,确认道:“你确定没骨折?”
老大夫怒目圆瞪:“老朽摸骨治病多年,还能诊错不成!”
龚罄冬悻悻不能言,住了口。方兰生见气氛不对,便上前把老大夫请到一边,问了些禁忌和止疼的办法。
等老大夫一走,方兰生冲上去就对着龚罄冬的腿来了一巴掌,“大夫都说了你不像真疼!”
龚罄冬惨叫一声抱起腿,涨红了脸怒道:“你信一个外人不信我?!我就是疼啊我有什么办法!”
方兰生显然不信,叉腰哼道:“管你疼不疼,总之没什么大事就马上跟我去找路回教!”
龚罄冬反对未果,只得被方兰生拉着辞了苏家,朝着苏家人指的方向往邻镇上去。临行前,方兰生留了个蓝色荷包给小姑娘苏乔,里面装了些银子,算作临别的礼物。
两人这才重又踏上漫漫长路。
到了邻镇,方兰生见路边摊子上有卖糖人儿和糖炒栗子的,几乎是蹦到摊子前面,一摸钱包忽然想起自己的钱都给了大夫和苏乔,如今他是钱财空空了。
龚罄冬瘸着半条腿慢悠悠跟上来,瞧了瞧方兰生垂涎三尺的样子,乐得背着手大摇大摆走了。
方兰生翻了个白眼,大步流星争着抢到他前头走。
龚罄冬看他赌气,也不解释,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有个招牌,便径直拐进一条巷子里。
方兰生本来在前面故作夸张地大跨步,忽然察觉背后没人跟来了,转头一看,龚罄冬已经进了巷子。方兰生忙追上去,边问:“你干嘛去?你来过这儿吗?欸你到底去哪儿啊?!你看你现在瘸着还走得这么快!你肯定不疼!骗子!”
龚罄冬嫌他吵,皱眉道:“少在我跟前叨叨,还想不想回去了?!”
方兰生摸摸鼻头,恶狠狠剜他一眼,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上。
两人来到一家店铺,龚罄冬对胖墩墩的老板道:“老板,我们租辆马车。”
老板闻言抬头瞟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擦着手里的银盘道:“外地人吧?用几天?要多大的?马要几等?车夫又要几等?”
龚罄冬只摆摆手道:“全都按最便宜的来。”
老板撇了撇嘴,龚罄冬眼尖,看到老板不屑的表情,又道:“ 但是,要个识路的车夫。”说着拿出几大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是定金,送到之后再付剩下的钱。”
老板一见那白花花的银子,脸上缓和不少,问:“去哪儿啊?”
“北都,水仙教。”
老板看他们的眼神又变了变,劝道:“那地界儿……如今可不太平。”
方兰生抢话道:“怎么个不太平?”
老板笑着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转身将手里的银器放好。
龚罄冬伸手又在袖中掏着,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微微有些迟疑。
方兰生见他动作,转头低声问他道:“你干嘛?”
龚罄冬朝他做了个要钱的手势,方兰生会过意来,无奈地摇摇头。龚罄冬叹了口气,却无意间瞥见方兰生腰间的青玉司南配,他的目光顿时闪了一闪。
方兰生瞧见他打着坏心的表情,低头一看,忙紧紧捂住青玉司南配,急道:“这不行!”
龚罄冬朝他挤眉弄眼:“将来再来赎嘛……”
方兰生一脸防备地瞪着他,“不行不行!你实在要拿……”他在腰间又摸了摸,这才万般不舍地掏出个小小的菩提子来,“实在要拿拿这个罢……”
龚罄冬一把抢过那菩提子,方兰生还恋恋不舍地紧紧盯着,嘟囔着道:“那可是晋磊给我的,他说那有灵气的呢!虽然、虽然他说只是次品,但我也是央了他好久他才肯送我的……”
龚罄冬摆着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还老想着修仙呢你!”说着已经拿着那菩提子去找老板。
“老板,你看看这东西,可还能换个消息?”龚罄冬将那菩提子放在手心上。
老板拈起来看了看,目露赞赏,笑着点点头,将那菩提子收入袖中,朝后头唤道:“左二正三横八竖五。”
不一会儿,一个蓝衣小厮从帘子后头出来,手里捧了个小盒子,老板朝他点头,他便把盒子交给了龚罄冬。
龚罄冬拿着盒子出门时,外头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了。
才踏出店门,方兰生便抬头去看那匾额,却见上书“无名铺”三个大字。
“诶诶诶,这到底什么地方啊?”方兰生拉住龚罄冬胳膊。
龚罄冬瞟了眼那匾额,努嘴道:“喏,无名铺啊。”
“我知道是无名铺!我又不是不识字!我是问你这无名铺到底是干什么的?搞得这么神秘……”
“无名铺,是江湖最大的情报和马匹交易组织,或者说,这是一个你可以用钱买到任何东西的地方——不过也不一定是钱,你也可以当东西,但一般当了的东西你都买不回来了,因为无名铺会将它的价值提上好几十倍……”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也买不回我的菩提子了?!”方兰生差点跳起来。
龚罄冬自知说漏了嘴,打着哈哈道:“嘿嘿,你方家那么有钱,不要慌嘛……”
方兰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还想去找那老板把菩提子要回来,龚罄冬急忙拉住他,“行了你别去闹!到底是回教重要还是你那珠子重要,我告诉你,这盒子里的东西指不定比你那珠子重要几百倍!”
方兰生瞧了眼龚罄冬怀里的盒子,气哼哼地一把抢过,边嘀咕道:“我倒要看看有什么重要事情!”说着怒气冲冲地上了马车,一屁股坐下。
龚罄冬看着他的背影,叹息着摇摇头,一瘸一拐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