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宗伦听到头顶生风,抬头一看,墙头飘过一个黑影,手上背着一个偌大的黑布袋。那人一身夜行衣,轻功不错,踩着墙头瓦片飞速向前,一丝动静也没有发出,吴宗伦忙上前追了过去。
他本来也没把握能追上轻功如此之好的刺客,可是那人却越跑越慢,跑到一处竹林,突然捂着胸口摔倒在地。吴宗伦上前将他按住:“你?!”
拉下面罩,竟是胡歌?!
“你是谁?为何刺杀袁弘?”吴宗伦固然震惊,胡歌见是他,也是一脸讶异,转瞬又笑了:“吴二?还以为这次遇上硬点子了,好在是你啊!”
“我在问你为何刺杀袁弘!”
胡歌做出他突然加大的音量吓了一跳的样子,掏掏耳朵:“谁想刺杀袁弘了?他谁啊?我只是……”
“咩咩”两声羊叫从布袋里传来。
吴宗伦无语低头:“你去……偷羊?”
胡歌拍拍他的肩膀:“吴二,不用那么感动啦!你知道误会我是不是心里很不好受?安啦!我们侠义中人都是仗义蔬财,劫富济贫的好汉,你不用这么感动的!喂喂!你干嘛?!”
“……是我对不起胡账房,他让我好好看着你,你居然……走!如果是一场误会的话,我和你一起把羊还回去!”
“干什么?还回去?我一支梅行侠仗义从不失手,你居然让我还回去?!”
“一支梅?!”
胡歌欣慰不已:“原来你也听过我的名号?哈哈!”
“还是个惯偷……我带你去自首,看在你为我偷羊的份上,我为你在衙门里找找熟人,争取能宽大处理。”吴宗伦彻底冷静下来。
“喂喂!”胡歌嚷嚷着却没力气把手抽回来,固然是吴宗伦用上了内力,更是因为他刚才受了点伤。
“看在我为你偷羊受了重伤的份上,吴二你能不能有点儿人情味啊,现在把我送衙门,两个板子下去我就被打死了,到时候还怎么宽大?!我死了你偿命给我啊?!”
吴宗伦停下脚步。
依着袁弘睚眦必报的性格,还真有可能是这种结果。
“羊我帮你还回去。你明天回鱼行等我,不然我就去衙门出首告发你。”
胡歌呲牙咧嘴:“明天等你?等你做什么?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这种世道还这么遵纪守法?!你在这县官治下,每日辛苦劳作却连只羊都买不起,说明他就是个昏官嘛!就算我劫富济贫一下有什么不对?再说羊也算是我买来的,我付了银子的!我还留了本大侠的字号,绝不会连累别人!哼!羊还回去干嘛?你是宁愿自己孩子挨饿么?”
吴宗伦被他堵的一时没有话说,看了看他:“谁说我买不起羊,不是你的话……算了、看在你付了钱的份上,今天晚上的事就当我没看到。你走吧!”
胡歌道:“那……我真走了?”
他刚走了两步,听吴宗伦道:“等一下!”
胡歌凶巴巴地回头:“干嘛?这么快就反悔?”
吴宗伦道:“你不是受了重伤了么?我懂点医术,帮你把把脉吧。”
胡歌讪笑:“不用不用。吴二你还蛮有本事的嘛,你这个朋友我胡歌交定了!你可记住啊,今晚咱们谁也没见过谁!”他说完便飞一般溜走了。
吴宗伦牵着那头烫手山芋,想当时还回去,转念又想,现在县衙里头乱成一团,还羊不可能悄无声息,自己本就是怕误会,现在还回去恐怕又得麻烦缠身,索性不要声张,先牵回去再说。
他把羊牵回去后,刘海惊奇万分:“怎么把羊也借来了?”
吴宗伦不知说什么好,只说先把孩子喂饱再说。
吴宗伦抱着念恩,刘海抱着奇缘,一起用小汤匙喂了半碗新鲜羊奶。刘海见孩子吃饱,便抱到床上盖了被子。
“吴大哥,羊是哪儿来的?”
吴宗伦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刘海皱眉道:“还是还回去吧,这羊算是赃物,若被查到在家里,到时会有麻烦。”
吴宗伦点头,他也不想再跟官府有什么交道。
第二天一大早,吴宗伦挤出够孩子喝一天的羊乳,将羊牵到了县衙门口,他敲了门,便躲在远处树后,见有衙役发现了羊,大呼小叫后又牵回去,这才离开。
他回去煮饭洗衣,等刘海回来吃了午饭,下午到了鱼行,便听到伙计们议论纷纷:“听说了么?侠盗一支梅来我们县了!”
“听说昨晚大闹县衙,县令大人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
“说是留了一支梅的记号,还有银子!”
“侠盗不是去偷东西么?干嘛还留银子?!”
“不跟你说了么,县令大人躺床上不能动弹了都,一支梅也不仅偷东西,听说他平生最恨贪官污吏,说不定就是捎带着把大人给嫖了……”
年纪小的问:“什么叫嫖了……?”
几个荤腥不忌的都笑了起来。
听伙计们在那里胡吹乱侃,吴宗伦心里不是滋味,他对袁弘谈不上好感,可毕竟是同门师兄弟,自己也是做过官的,听他们这样说,心里倒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这种情绪在看到没事人一样的胡歌后变成了无奈。
“吴二你来啦!七叔公昨晚回家乡去了,今天这里交给你了哦,我出去转转哈!”
“喂!你去哪?”
“去万花楼啊!”
“去万花楼做什么?”
胡歌一脸黑线:“吴二你儿子都有了还问我去万花楼做什么?装什么纯情啊你?!”
吴宗伦突然憋了一股无名火,一把将他拉回了房间,左右看了没人,压低声音道:“你昨晚除了偷羊还做了其他事情没有?”
胡歌愣了:“有啊……我教训了那个昏官一下,然后留了银子给他啊。因为我们做侠盗的也是有原则的嘛,不能随随便便占别人便宜,就算他是昏官也不行!”
吴宗伦先是震惊,后来总算找到重点:“怎么教训的?!”
胡歌笑得得意:“本大侠为了教育他将来要爱护百姓,解民倒悬,就把他两手捆了,衣服扒了,哈哈,连小内内都没有留哦……”
“吴二你干嘛脸红啊(⊙o⊙)?你不会真这么纯情吧?咩哈哈!”
“胆敢强1-暴1-朝廷命官……你这是在作死啊!我今天替你七叔公教育教育你!”
“鬼才强1-暴1-他!他是男人,我干嘛强他?!我把他吊在房梁上凉快了一夜而已,而且绳子很脆弱,他只要多晃几次就能掉下来的!实在不行大叫几声下人也能听到啊!你干嘛这么凶!把凶器放下啊!”
吴宗伦放下鸡毛掸子:“真的?”
胡歌拼命点头:“比真珠还真!”
“那你放银子在床上……”
“为了买羊啊!恩将仇报!不识好人心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啊吴二!”
吴宗伦嘴角抽动:“以后别再提羊,提一次我打一次!”
胡歌从善如流:“好好好,不提,这样,没事了吧,我去万花楼了啊!”
报复
二十、
吴宗伦很窝火。因为跟一个侠盗他实在没什么道理好讲,尤其这位侠盗大爷特别会讲理,脑子又确实缺了一根弦。
你跟他说偷盗不对,他说劫富济贫天经地义。
你说你不贫不需要他济,他会一脸怜悯:你是被官府长年愚民之策给洗脑了吴二。你知道现在京城的宅子是什么价位了么?你知道你们县首富最近买的牛车可以值三百个你家的娃么?
你说就算做侠盗也不用半夜三更整天骚扰县令吧,他一脸忧国忧民神色:吴二,其实我发现调理这位县令大人特别有意思!做侠盗的乐趣就在于找到一个对手跟自己对着干啊,我看见全城贴告示抓一支梅你知道我有多激动么?!我在其他地方还真没这待遇啊!
而且我无聊啊吴二,每天困在莆田这个小破地方我快郁闷死了,我若是死了,大宁将会贪官当道民不聊生,玩一玩袁弘就当是直接拯救自己,间接拯救大宁万千百姓吧!
吴宗伦每次看见他自恋地对着悬赏一支梅的公告嘿嘿自得其乐,都忍不住想打晕他拖到衙门去告官。
然而看在胡账房和……好吧,那只羊的份上,他还是默默忍了。
只是他现在已经做了父亲,有时便忍不住会思考做这种奇葩的爹会是什么感觉,想到念恩或奇缘将来长大后会故意跟自己对着干,或是专门做些反社会反官府的举动,他就觉得不寒而栗,进而对做父亲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恐惧。
他虽然看透官场黑暗,本质上却仍是个儒者。穷则独善其身,也不能抹杀他不愿过激,力图中庸的立场。
他有时安慰自己,反正这位少爷在莆田待不久,在此期间,胡歌干什么自己一概不管,每日便是替他作账,有了麻烦擦屁股,熬到胡账房一回来,把这个麻烦甩掉便是。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快一个月过去了,胡账房迟迟没有回来,反倒是发生了一件事令两人关系更近一步。
转眼孩子快满月了,这日刘海在街上卖柴后便去买些肉菜给孩子过满月,家里虽穷,这些事情不能省掉的。
谁知在肉摊遇到一个恶霸,那恶霸乃是县城李大户李家的少爷,名叫李克勤,乃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人称红日公子,就是赞这位是不见红不下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