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愚昧无知的人,只会人云亦云……到时候,只不过是再多流很多无畏的鲜血而已。
卫庄冷笑着。
他不是某个顽固迂腐自以为正义的人,不会因为这种毫无意义的悲悯情绪而束手就擒,甚至将自己的一切拱手相让。姬无夜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得了他?
所以他慢慢开口:”天下人都是些愚昧的人,我以为你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到今天,至少是个懂得这场游戏规则的人。想不到,你也不过是愚昧人中的一个。“
姬无夜面上带着义正言辞的气势,他用手中□□指着卫庄:“你这逆臣,不仅逼宫杀了先皇,还背弃誓言毒死了昔日与你一同长大的太子。我卫国以民为本,你却在这里处处贬低百姓——你这样的人,如何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手边的铁甲兵童声高喝:“诛叛臣!匡扶卫国!诛叛臣!匡扶卫国!”
卫庄冷漠地笑着,事实上,很多事情都已经不能引起他的情绪。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随着卫家一族的喊冤覆灭,消逝了。大厦将倾,用卫国来给卫家陪葬,想来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卫庄勾起嘴角。
之后,在废墟之上,总会有人出现,重建一个更好的卫国。
在窃窃私语中,左丞相从卫王座下上前一步。他身着紫色儒衫,额前一撮碎发,趁着挺括的鼻子和薄唇,显得高洁如玉,他开口道:“大将军,先王卧病数载,这是举国上下人人皆知的事情。太子行踪飘渺难寻,先王归天之前临危传召,卫少保监国,若太子三月未归,少保临朝,将军当日不也是在场?”
姬无夜冷笑道:“韩非,卫家如何灭族你知我知。先王会不把王位留给太子反倒让逆臣的贼子做监国,谁人相信?”
韩非道:“古之圣贤,帝尧让位于舜君,虞舜让位于夏禹。今先王贤明效仿古之圣贤,有何不可?”
姬无夜桀桀怪笑:“早闻韩非诡辩之才,今日得见非同一般。本将军却是有证据握在手中!你可敢当面对质?”
韩非面上毫不动摇,一派云淡风轻:“哦?”
姬无夜道:“先太子早已回到卫国,此刻,他就在宫中。”
卫庄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也并不开口,只是眉宇间微微一动。“
然后所有人都听见姬无夜说:”或者说,先太子的尸体,就在宫中——“
一时间双方军队都有些哗然。
第 8 章
先太子的名声在外,自他十七岁起变传遍列国,如今已有十年之久。卫庄临国的最大理由就是太子未归,国不可一日无君。之后,由左丞相牵头,三公应和,启动了卫国”九公推举“之法,推举监国卫庄临朝。
如果太子早就回来了,这一切,就都是一个骗局。
众人面面相觑。
而一直懒得说话的卫庄,睁开了眼睛。
韩非皱着眉,姬无夜说得太过肯定,他不知道此刻他的拖延法,能不能有效。或许是他冷血,他早建议过卫庄斩草除根,不要留下祸患。但卫庄执意不肯,却又故意不闻不问……以至于他们现在,一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被姬无夜的人找到,甚至灭口了。
如果真让人在宫里头找到了……他的尸体或者本人,那么今天的一切,就会是导致卫国再一次腥风血雨的根源!
所有人都在等待坐在御辇上男人的说法,就连韩非也不例外。
卫庄在这一刻忽然觉得意兴阑珊,这一切都太无趣。看这些人汲汲营营,为了所谓的功名利禄,他们可以黑白颠倒,可以欺君罔上,可以诬陷贤臣,可以害的别人家破人亡。
既然他们让自己没有了家,那么自己也可以让这里所有人都无家可归!
远处的街道尽头忽然有吵杂的声音传来。
卫庄勾起嘴角。
姬无夜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对面这个男人的身上,看见对方这个神情,忽然心中微微一紧。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自己没有算到?
就在这个时候,将军府的家丁连滚带爬赶来,他的衣着狼狈,完全没有喜宴上应该有的得体,衣襟都被拉松了,脸上都是黑色的痕迹。一到姬无夜跟前,就抱着他的脚大叫:“将军,府里走水啦!”
姬无夜一怔,一脚踢开他:“怎么回事?”
那家丁哀嚎:“是夫人——是新夫人不知为何点燃了喜房!”
姬无夜面目狰狞:“怎么没有人看着夫人!?还有你来做什么,还不去救火?”
家丁战战兢兢:“夫人闹着要寻死,属下分身乏术,既要着人救火,又要看顾夫人那边——”
“哼!她要死,就打断她的手,嘴里堵上布!等着本将军回去之后,再好好拷问——”姬无夜的目光直刺卫庄,他咬牙切齿道:“本座倒要问问,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指使郡主刺杀亲夫!”
那家丁正要应声,谁料又是一个跌跌撞撞的总管打扮的人冲出人群,面如死灰,对着姬无夜哀声道:“将军,不好……”
姬无夜看见这人眉头一皱:“你怎么来了?”
那人颤声说:“将军……马厩……着火了!”
“什么?!”姬无夜面目大震。
众人一愣,先前说新房失火时,姬无夜怒大于惊,而此刻不过一个马厩走水,姬无夜的神色明显更加震惊。
韩非一喜,恐怕将军府的马厩里藏了不该藏的东西,才会这样,也不知是谁歪打正着,烧着了马厩。
卫庄原本意兴阑珊,却在听闻将军府马厩走水时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他侧头看了韩非一眼,对方向他轻轻摇摇头。
姬无夜面上青青红红一阵变化,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在痛苦抉择。这样的犹豫不过一刻,他已经下定决心,□□直指卫庄:“你这弑君篡位的逆贼!今日老夫就算是拼了家门不要,也要替先王报仇!替太子鸣冤!来人啊!”
步兵的步伐整齐划一,手中的长矛寒光在夜色里闪烁。
韩非叹气,不管谁胜谁负,今夜在这样的街道巷陌一场激战,明天卫国飘摇动荡的局势就会传遍西秦北齐和南楚,说不定人人都会想来分一杯羹……
姬无夜此刻心急如焚,已经顾不得许多,咬牙道:“听我号令,阻挡着杀无赦!”
却在此时,一个略显冷清的声音响起来。
“姬无夜,你,要替我鸣冤?”
众人一愣,韩非也是一怔,他连忙看向卫庄。
卫庄此刻毫无表情,他的目光看着围墙之上的地方。
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身量很高并不瘦弱的男人。
他的长袍被风微微吹起,手里捉着一把铁剑。
火把的光线不足以照亮他的脸孔,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但是,姬无夜却在听见他声音的瞬间,变了脸色。
第 9 章
一夜之间,帝国猛将陨落,身死大婚之夜。
一把冲天大火,从马棚烧起,一直烧到居正殿和新房。阖府上下死伤不计其数,据说因为喜宴畅饮的缘故,连前来道贺的宾客也死了好几个。喜事变丧事,百姓不免唏嘘姬无夜无福消受郡主下嫁的福气。
与此同时,坊间也有流言开始四散开来,姬无夜怒指新帝谋朝篡位,才是弑杀先帝的元凶,甚至囚禁前太子。谁知半路突变,马棚起火烧出被克扣的军饷和白银黄金,前太子突然现身破了姬无夜信口谣言,事实上,姬无夜意图谋反,半夜在深巷拦截新帝御驾意图篡位。
一把火,乱党服诛,谋逆□□。
风声,水声,滔滔不绝。
盖聂立在突起的巨石之上,他的衣袍染了血,已经干涸成暗红的颜色,看起来有些狼狈。
四周是黑色软猬甲的帝王隐秘卫,历代卫王的贴身暗卫,由帝王最信任的人统领训练。这一代帝王身体早被酒色掏空,他信任的人很少,杀的人很多。杀的人里面,就包括了上一代隐秘卫的统领。
这个人,盖聂曾经很熟悉。
这个人,是卫庄的父亲。
马蹄声踢踢踏踏,越来越近了。隐秘卫早已心随意动,无需帝王开口,就自动分开一条路,让骑在雪蹄紫马上的帝王露出来。
卫庄嘴角勾着,像是享受捕猎的猎人那样,好整以暇看着前面的人:『怎么,终于不跑了?』
盖聂看向来人,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小庄,围捕三日,实在不应该在我这浪费时间。』
『哦?』卫庄的声音带着愉悦:『姬无夜死了,你是这个帝国最后的威胁。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斩草除根?』
盖聂看着他的眼睛,反倒带着一点叹息:『小庄,你受了伤,杀不了我。』
卫庄:『你可以试试。』
盖聂没有动,反倒说着不想干的话:『经此一役,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这一点不必我多说,你我自幼一道修习治国人臣王道……你父亲——』
『你不配提我父亲的名字!』卫庄忽然打断他:『该怎么做,不用你说。』他的语气藏着风雨欲来的压抑,是伤口被强硬撕开的暴怒。
盖聂继续说:『西秦戎狄是大患,原本留着姬无夜不杀也是因为武将一系后继无人,丞相李斯把持朝政多年,门生遍地,拔出党羽不可一蹴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