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叶有期发现他不止五感敏锐了许多,就连手中无剑的此刻,心念动间,都觉得指上剑意澎湃,似乎无尽的力量和杀伐之气都已觉醒,只待破体而出,见血方休。
他内心唏嘘,在山洞里原地跪下磕了一个头:“叶前辈,晚辈叶有期谢过前辈救命之恩,前辈在天有灵,请受有期一拜。”
这世上何曾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叶有期对沈筠的那些话疑惑万分,却始终理不清头绪。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还是早点回万花谷找师父罢。
叶有期跃出洞穴,这才头一次看清了小遥峰的环境。
冰天雪地之外的桃源之地,一片绿意锦绣,隔绝着昆仑凛冽的寒风,也隔绝着这世间所有善恶。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具野兽尸体上——黑漆漆的皮毛,庞大的身躯,身下的血迹已经干涸,喉咙上插-着的赫然是他的那把轻剑。
——原来,之前袭击他的,是这只黑豹。
叶有期叹了口气,走近了一点想把轻剑□□,却没想到靠近了就听到什么东西小声呜咽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拔出剑,就见从死去的黑豹身边跟着爬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冲着他哀叫了几声。
叶有期:“……”
一只看起来没有个把月大的小豹子,睁着湿漉漉的金色眼睛,一声声叫得叶有期负罪感丛生。
试探着伸手碰了碰小家伙,对方直接一把抱住他手指舔了起来,像是饿坏了。
“……唉,我害你没了娘,只能把你带走养了。”叶有期把小黑豹抱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几处冰潭边上都生有赤黑色的铁石,想来就是廖云归当初找的寒铁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来时耳聋眼瞎以为已是必死之局,却不曾想竟有绝处逢生的机会,上天终究待他不薄。
还能活着,他很知足。
万花谷月色皎皎,花丛锦绣,绿柳垂岸,然而身在其中的人却无心欣赏。
几日前廖云归赶来万花谷,却不想落星湖畔的小院里只有日常翻晒药材的药童学徒,根本不见宋子鱼的影子。询问之下,得知宋子鱼去了南疆五仙教,还未归来。
宋子鱼不在,杨孜不在,杨弋不在,叶有期也不在。
这座昔日有些喧哗的院子,此刻静得就像论剑峰终年不化的雪。
他担心得要命,却无从寻起——子鱼只怕是帮着有期瞒了他什么事,现在两个人一起不见,他就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摸不出来。
廖云归手指捻着淡蓝色的剑穗,时隔多年再次尝到了心急如焚的滋味。
上一次,他及时找到了洛景行,从裴轻手底下捞回师弟一条命,这一次呢?
朝夕相处的那几年没觉得,现在想来,只后悔过往没多疼叶有期一点……他这个徒弟小时候过得不好,长大了更处处谨慎,难见真正放松的时候。
想起扬州初遇的时候,十七岁的叶有期拔剑相助,笑意温和,年轻而美好。
可如今生死难猜,踪迹难寻,细细想来只觉心底隐痛,昔年景象越清晰如昨,越衬得此时此刻彷徨无依。
有期……
“……师父?”
廖云归沉浸在忧思之中,一时不察有人靠近,此时猝然回身,手指都按在了却邪剑上,大脑才似乎刚反应过来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叶有期站在不远处,脸色似乎有些惊喜,又掺杂着点退缩的意味,见廖云归不动,迟疑地又喊了一声:“师父?”
廖云归静静看着踏月色而来的黄衣青年,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正一点一点满溢心口,那种感觉酸涩而温暖,像吹面不寒的春风,刹那间融了满城的飞雪。
还要问什么呢?这世上有人曾经以性命为筹码回护于他,如何能够轻负?
有此一人,何幸得之。
叶有期没想到一回到万花谷就见到廖云归独立湖边,温婉月色将白衣高冠的道长勾勒得如在梦中,回身望过来的眼神让他几乎想落荒而逃。
他怕廖云归开口就要怒斥自己罔顾师徒伦常,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怕得手指发僵声音发涩,却根本拿不出勇气迈出哪怕一步。
如果师父一气之下要断绝师徒关系……那趁现在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他在脑内设想了一千一万种师父会有的反应,却万万没想到廖云归几步走了过来,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揽进了怀里。
略低的声音响起在耳畔:“你没事就好,为师很担心。”
脊背上的手臂收得很紧,勒得人生疼,但那疼却在心底里生出喜悦的花儿来,叶有期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到底,无论他在外面如何千里独行血湿重衣,到了师父面前,还是只有软弱得丢盔弃甲的份儿。
但是很快他就尴尬得想遁地了——只不过身体相贴,他竟然就起反应了。
叶有期脸烧了个通红,脖颈都透出了欲盖弥彰的粉色,原想从廖云归怀里退出来,对方却不给他逃跑的机会,微凉的手指勾上他下颚,另一手按住他后腰,紧跟着就是气息交融的唇齿相接。
没有什么蛊虫,也没有催-情的迷药,叶有期却觉得此刻腿都在发软,仅仅是这怀抱和这气息,就足够熏人欲醉,恨不得此生就停留在这一刻,再不前行。
“师父……”
“嘘……”
“那是你们谷主?”杨弋捅了捅身边的裴轻,“长得挺正常的啊我以为他是个特别凶残的人……他抱的那个是谁?怎么看起来像是个死人?”
“……”裴轻直接装作没听见,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和杨弋保持距离。
因为沈筠回谷,各个据点的舵主都汇合到烈风集等候差遣,而杨弋因为杀了毒皇院的血骨,自然直接晋升为这里的舵主,便也跟着裴轻一块过来了。
当然,他表面上是来听候差遣的,实际上只是好奇想看看恶人谷谷主长成什么样。
原本以为能号令这满谷穷凶极恶之徒的人必定更加凶神恶煞,没想到沈筠不过四十开外,身形颀长,样貌出众,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比旁人多生一双眼睛,看不出有多厉害的样子。
正在走神,就听高处沈筠问道:“新生的蛊王杀了毒皇院血骨?倒是稀奇,你叫什么名字?”
杨弋站在原地,张口就想说话,却没想到忽然一股可怖的威压涌来,他猝不及防,直接被逼得跪倒在地,两鬓刷刷滑下冷汗。
他这才知道,自己简直天真——恶人谷是什么地方?身居谷主高位的,岂能是平庸之辈?
勉强压下喉间腥甜,杨弋朗声道:“属下杨弋,见过谷主。”
“万毒坑里出来的人,竟还能留有神智,当真是机缘难测。”沈筠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那从即日起,你就是毒皇院的舵主,忠心跟着我的人,我必不会亏待你们。”
“不过,你初来乍到,我总要看看你的本事。”沈筠眯起眼,“给你三十日为限,提藏剑山庄庄主人头来见,你看如何?”
杨弋一凛,这开口就要他去讨人命,也太奇怪了吧?
“不想去?”沈筠似笑非笑,“那天策府府主的命,你选一个,或者……你的命?”
“属下不敢。”牵扯天策府,杨弋不敢再犹豫,“三十日内,必带藏剑山庄庄主人头回禀谷主。”
“好!痛快!”沈筠再不停留,抱着怀里的人径自掠身远去,徒留下一众舵主,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轻松来。
周身的威压消失,杨弋一下子坐在地上,满心惊恐。
这个恶人谷谷主,究竟是什么来头?
第三十章
别人家的亲吻缠绵是什么样子,叶有期是不知道,他自己反正是被亲得腰软腿软,喘气都不会了,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只敢紧紧抓着近前的衣襟。
他这幅样子,倒让原本有点紧张的廖云归好笑,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结果唇齿一路下滑,没忍住微微拉开了徒弟的领口,舔舐上了凸起的锁骨。
叶有期惊得“啊”了声,冷不防一个小东西蹿了上来,爬到了廖云归头上。
廖云归:“……?”
叶有期:“……”
淡金眼瞳的黑色幼豹,一脸天真无邪地窝在道冠旁边和叶有期对视。
叶有期伸手将小豹子抱了下来:“我在昆仑捡回来的……说来话长,对了……”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包裹,“这个是……嗯小遥峰的寒铁,我记得师父想要……”
廖云归:“……”
他内心复杂地盯着那个包裹,他还记得他最初去小遥峰的迫切,如今兜兜转转,寒铁还是到了他手里,他的心里,却早已变了模样。
能及时放下,或者说,能及时遇见,都是上天垂怜的事。
最终,他伸手接过了包裹,温言道:“给你打一把重剑罢。”
“呃?可是小师叔……”叶有期怔愣。
“以后你小师叔就只是小师叔,为师这里。”廖云归打断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从此,只有你一个,我保证。”
廖云归是个很少做承诺的人,但他一旦开口,便是字字千金。
叶有期被这句话说得心头发颤,控制不住红了脸,说话都结巴起来:“师、师父……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