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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有信]凉风绕指 (天下帝乙)


  还好我们唐信同学早已习惯了家里这位不同于常人的叶太太,这些年虐着虐着他也习惯了,没太大在意,问道:“晚上你去哪里了,这么晚回来?”
  叶凉风皱了下眉,动作和呼吸皆是一滞。
  这个简单的问题,对叶凉风来说,却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如果说夫夫间最重要的第一步是坦诚,那么叶凉风想他如果告诉唐信他去会了会昔日道上人称的‘陈年一条龙’的一方巨头了,唐信会不会觉得他的社交圈很诡异?
  “去见了个朋友,”最后叶凉风决定这样告诉他,“一个老朋友,很多年没见了。”含糊带过,却也是实话,至少他没有骗他。
  唐信不置可否,大概也明白有些事他是不会愿意对他讲清楚的。
  唐信放下手里的铅笔和书,“我要吃宵夜,你有兴趣一起来么?”
  叶凉风想了想。
  虽然说干条子这一行的人都有一个铁打的胃,摸黑蹲点时往往习惯了二十四小时只以压缩饼干充饥,但近些年叶凉风遇到唐信,一身石头般的硬气没有改,一个铁打的胃倒是被改了改,起码知道会饿了。
  “好,”叶凉风点点头,他还真是饿了,事实上他连晚饭都没吃,在陈叔那种地方时刻堤防着自己的小命,哪里顾得上一个娇弱的胃,“给我熬点粥,再给我点咸菜就行。”
  正挽着袖子准备下厨弄点宵夜的唐信一听这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的叶凉风。
  一个能打能狠能流血,还能吃苦喝粥配咸菜的人。唐信心想如果一个男人的品位是通过身边床伴的数量和质量体现的,那他的品位真是……不提也罢。
  和唐信一起吃宵夜,最后搬上台面的当然不可能是清粥配咸菜,唐信这个人对很多东西都不讲究,从他对叶凉风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唯一讲究的大概就是食物这一项了。宁可虐待自己的心也绝不虐待自己的胃,这是唐信的做人原则。
  当叶凉风看见一桌色香味的小菜被端上桌时,饶是叶凉风这么冷情的人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里升起些小感动。
  “你猜,我和你的关系,在旁人眼里会是怎样精彩的故事?”
  唐信不以为意,“卧底和被卧底的关系,离奇曲折,紧张刺激。”他递给他一碗粥,又补充道:“而且,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还很香艳。”
  叶凉风微微一笑,并不认为自己被调戏了,“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会有很多香艳的。”
  唐信停了停手,他很想说一句“你要试试看吗”,忍了又忍,调动了全身心的理智力和控制力,才忍住了没问。男人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口气灌了下去,缓缓气,压压惊。
  叶凉风习惯了军事化作风,很快地扫了三碗粥下肚,又吃了小半碗小葱拌豆腐,清爽可口,抬眼一看,这才看见坐在他对面的唐信正像看动物园里的草泥马一样看着他。
  叶凉风咳了一声,不尴不尬地为自己开脱了一句:“晚上没吃饭,饿了。”
  唐信用小勺子慢慢喝着粥,淡淡地,“你变了很多,你以前吃得很少。”
  叶凉风沉默了下,心想以前老子是为了来卧底把你钓到手,当然得吃少一点以示优雅,天知道那一年在他身边的卧底生活他为了装斯文吃不饱穿不暖整整瘦了八斤肉。
  “所以,”唐信微微一笑,“以前在我面前的那个你,有多少是真的?”
  有时候唐信想,这些年来他之所以对叶凉风放不下,大概就是因为不了解,越是想了解,越是对他入迷。并且在这样一种了解的过程中,时刻都有失去他的危险。他是不愿意和他分手的,但他忽然就和他离散了,伴随着一场阴谋的剧变。有时候唐信也会想,究竟是这一场剧变的阴谋让他失望,还是叶凉风的离散更让他受不了。
  叶凉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平静道,“我很抱歉。”
  唐信自知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答案,“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也好奇你究竟有怎样的过去。”
  “我的过去不太好,也没有好故事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
  “听说,你是进过‘堂口’的人?”
闻言,叶凉风神色一紧。
  他控制着情绪,声音平静,“那么你呢,你又何尝不是进去过的人。”
  唐信顿时就笑了。有些事不必说得太透,经过彼时一役,彼此已把彼此查了个够,查了个水落石出。渐渐地唐信的笑容就有些淡了,眼底浮起些悲哀,是为他也是为他自己,这样的两个人,如何再能坦诚对待谈真心这二字。
  叶凉风单手摸着一个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底,像是在思索,半晌之后他开口,对他道:“你知道么?你在‘堂口’很有名。”
  唐信眉峰一挑:“哦?”
  “唯一一个靠自己活着走出‘堂口’的人,”叶凉风沉吟,很有些佩服在里面:“江湖那一道的人都说,你为唐枕梦办事,从此隐匿,是可惜了一身本事了。”






第18章 (6)
  关于唐信的故事很多。
  流传的,编造的,大多都是他十多岁时出入堂口的事。诚然坊间传言不会是真的,但必然也有一定的根据在里面,否则怎么会单单围绕唐信有,巷口那曾经被称为‘陈年一条龙’的陈叔也不见得有什么脍炙人口的传闻。叶凉风当年凭一身俊生生的身手,在每个颓然倒在墙角大口喘气休息的间歇里,也曾听闻关于唐信的一些故事。知道他会玩Backgammon,被人用尖锐的武器抵着喉咙,单凭运气和双手和人玩这种古老的罗马时代游戏;也知道他会跳Dabke,在围着炉火热闹的一次原始舞会上,他跳着Dabke悄无声息地将手中的利器对准了当日的目标,阴阴柔柔地完成了一次交易筹码高达数亿的不等价交换。
  这是现在的当下谁也没见过、却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唐信。
  如今再看一看这个人,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守着半月,为人拉起最后一道防线,安安稳稳,风平浪静。
  佛家有句话是这么讲,任与谁等作助伴,我于众中居卑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少,偏偏唐信是其中一个。
  唐信笑笑,不以为意,“一身本事。有那样的一身本事有什么好?旁人与你握手你也不敢,因为明白袖里刀最难防;好不容易有了朋友,也要考虑是哪一种朋友,靠那样一身本事活着的人,多少都懂要和几个敌人做朋友才不会死得那么快。那样的生活给你,你要不要?你不会要的,任何人都不会要,除非是身不由己。流血和暴力,诚然是一件很过瘾的事,但一旦瘾过了头,就会变得伤人;但为唐枕梦做事就不会,过瘾而不伤人,我更适合现在这一种生活。”
  叶凉风笑笑,有一种可惜的意思在里面。
  “所以你才会成为我们当年的目标。”
  叶凉风淡淡地,也不瞒他,“一个甘于隐藏自己而不夺人光芒的人,接近起来,反而比较容易。”
  唐信扶额。他心想这世上还能有几个男人可以有他这么大方,被枕边人卧底了还被他睡了他也没生气太久,反而现在双方还能坐下来喝杯茶平心静气地聊一下当年他是怎么害他的往事。
  “那么你呢,”唐信对待他如同对待一个有着共同不可提及过往的朋友,“你是怎么离开‘堂口’的。”
  “我没有你那样的本事,”叶凉风坦诚:“是我父亲出面,把我带离的。”
  唐信沉默了一会儿。
  “可以了。”他忽然有些漠然地开口,“你父亲对你的恩情,你不必说,我也不想听。”
  叶凉风点点头,没有抵触的情绪,“我明白。”
  唐信起身,收拾了一下桌子,大概是两人都明白彼此谈下去有尴尬的危险,皆有志一同地沉默了下来。叶凉风静默良久,抬眼往厨房望去,看见一室橘黄色的光,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的幼年时,他在村落河道旁看见的出生不久的小黄鸭,一身的黄色绒毛,摸一摸,有十分柔软的触感。多年后叶凉风黑白里来,风雨里去,说出生入死固然夸张,但记忆里那代表安适娴静的柔软触感却是再也没有见过,直到这一天他不经意地往厨房间里望去那一眼,看到落在唐信周遭的那一汪橘黄色的光,竟让他再次看到了些久违的温柔,是记忆中那一抹恰似微黄色的温柔。
  “唐信,”他忽然开口,声音里有难得的谦卑,“我欠你感情了吗?”
  男人平静地反问,“你认为你欠我什么?”
  “命。”
  唐信不以为意地笑笑,“欠我命的人太多,多你叶凉风一个,我又有什么好处。”
  叶凉风想了想,说得很诚恳,“还是欠你命吧。我对它比较了解,还起来也比较方便。”
  男人没接他的话。
  收拾好厨房,洗干净了手,他一身清爽地走了出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有种很原始同时也很古老的压迫感。
“上次我对你讲的一句话,不是真的,”他扶着他身旁的沙发扶手,整个人撑在他面前,眼里有明显的侵略感,“我缺你,我只缺叶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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