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到克雷登斯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又不得不无奈地指了指卧室,对他说——“有什么问题我明天会问你,今天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克雷登斯没有拒绝。虽然内心五味杂陈,却不太知道该如何表达。他依旧默默地点点头,在彻底喝完杯里的酒后,钻上了那张会自动把被角掖好的床铺。
他睡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安稳觉。温暖无比,安心无比。
他从未体会过阳光,所以帕西瓦尔只需要点燃炉火,克雷登斯就因此融化。
但帕西瓦尔则不一样。他睡不好,好几次都突然惊醒。不单纯出于睡不惯沙发,还出于在欧洲的那段时光,格林德沃给他留下的伤痕。
在第三次睁开眼睛后,他关上了卧室的门,于厅堂点亮了一盏小灯。或许有光会好受一点,有了温暖的橘色的光,就和那间黑暗的地下室不太一样。
他坐在沙发边,直勾勾地看着已经熄灭的炉火。他卷起袖子,左手臂上被拷打的痕迹还异常鲜明。那是格林德沃为了从他嘴巴里撬出有用的信息,用一种绿色的火焰于他皮肤烙下的印记。
是死亡圣器的印记,他认得。
在前往欧洲的那段时间,他第一次正面格林德沃。他看到了格林德沃的脸,银白色的头发,和锐利得仿若一眼便能穿透人的目光。
和他同一支队伍的几名傲罗全部被击晕了,他们的咒语还含在嘴里,也听不清格林德沃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朝着他们冲撞,他们的脑袋立马嗡地炸开,再随同这股力道被震得七歪八倒。
帕西瓦尔还算坚韧,他位于咒术攻击范围的边缘,所以勉强化解了咒语,为自己做了一道防御。
但独独只有他站着,实在是目标太大了。格林德沃体内强大的法术足以让他第二次发起相同的进攻,而这一次他只需要对付帕西瓦尔一个人。
帕西瓦尔也晕倒了,他以为自己死了,周身的骨头都像被震碎一样剧痛难忍。可他还是睁开了眼睛,在试着活动的刹那发现双手已被反绑在椅子后面,类似精灵绳的玩意将他与椅子牢牢地固定在一起。
整个黑暗的空间里,只有格林德沃的魔杖尖发出微弱的光。
帕西瓦尔适应了一下光线,下一分钟便从格林德沃腰间的药壶看出对方打算做的事。
帕西瓦尔心跳一滞,再借着微光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了一张桌子,桌子上的魔药材料证实了魔法部长的猜想——格林德沃要配置复方汤剂,他要取代自己进入美国魔法国会。
“是你自愿帮我,还是我强迫你帮我?”格林德沃问他。
答案毋庸置疑。
帕西瓦尔不记得在这间地下室待了多久,交替使用在他身上的咒术和药剂让他没有时间的概念。他努力地封锁着思想,但在吐真剂和摄神取念与钻心咒的相互作用下,他只能把所有的思维入口全部关闭,否则只要让格林德沃挖出了一点点,便能势如破竹般让他的记忆全数涌出。
他是安全部长,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他不能让任何人取代他而存在,就算他死在这间地下室,他也得把身上的信息带进坟墓。
但很可惜,格林德沃依旧成功了。他还是找到了那个破口,在他第三次使用钻心咒时,他看到帕西瓦尔脑海中出现的破碎的景象。
那景象仅仅闪现了一瞬,便消失不见。但格林德沃清楚,于弥留之际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便是对这个人影响最深刻的画面。
是帕西瓦尔·格雷夫斯的阴影,是他的心魔。
而有了心魔,摄神取念便更容易在其身上发挥效用。因为心魔便是软肋,它将带格林德沃走进帕西瓦尔最不可见光的记忆角落。
帕西瓦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感觉自己踩在泥沼中。他低下头,目之所见的一幕让他刹那失神。
泥沼里有那几个人的影像,他们对他笑,招手让他靠近。
一身紫色的长袍在两个墨绿色的小袍子面前飞舞着。他们踩在草地上,草地铺满了枯黄的落叶。他们欢笑着,尖叫着。唤着帕西瓦尔的名字,让帕西瓦尔加入他们。
帕西瓦尔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好像有一块石头稳稳地落在心脏的位置。
他的身子往下俯了一些,让他能够将这画面看的更清楚。
可是,就在他看清楚的一刻,紫袍拦在了两个绿色的袍子面前。随即,两只小袍子被高高地抛起,再重重地摔碎。它们就像用玻璃做成的一样,砸向草地的刹那碎成一片一片亮晶晶的光斑。
帕西瓦尔后脊一凉,本能地伸手去掏画面中的亮片。而与此同时,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已经握住了魔杖。他嘴里念出了一个可怕的咒语,一束红色的光从魔杖尖端直直地射向还在飘荡的一块红紫。
顷刻间,紫袍也破碎了。它也变成了紫色的亮片,撒在帕西瓦尔还握着魔杖的手背。
帕西瓦尔双腿一软跪在泥沼中,而在他的另一边手试图深入沼内,触碰那些已经破碎的画面时,草地的远处又出现另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一个纤瘦的,羸弱的,好似光片都能透过他落到草地上的,薄薄的阴影。
帕西瓦尔周身一震,这才猛然意识到他已经带格林德沃来到了打开记忆秘盒的关键锁孔。
他立马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强行把目之所见的一切赶出去。他试着再次把大脑放空,将注意力重新集中于一片白茫或一片黑暗。
可是格林德沃已经看到了,在咒术中他俩的时间是不对等的。帕西瓦尔只看到了一瞬间,而格林德沃作为施法者,却有足够的余地窥探所有对其有用的秘密。
帕西瓦尔睁开了眼睛,然后他的手臂被烫上了那个痕迹。
魔杖在他的胳膊上画着脉络,灼烧的疼痛让他握紧拳头。
纵然这比钻心剜骨来得好很多,但他还是虚弱得满头大汗。他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被看透内心的恐惧彻底地抓住了他的心脏。
格林德沃熄灭了魔杖的火光,重新用荧光闪烁点出一缕冷色。他苍白的脸和头发再次出现与帕西瓦尔面前,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两个乖孩子,一个疯女人。”格林德沃用他低沉的嗓音,喃喃地道,“几个家族通婚来通婚去,难免出现几个疯子,这确实是一个尚待攻克的难题。”
帕西瓦尔猛地吸了两口气,逼着心跳恢复正常。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对自己说,并盯着桌面的魔药材料。
格林德沃轻轻地笑起来,又慢慢地绕到他面前。他双手撑在正绑着帕西瓦尔的椅子的扶手,鼻尖近得都快要碰到一起。
帕西瓦尔感觉得到对方喷在自己脸上的热气,但他不会再看那双随时可能让他坠入记忆魔潭的眼睛。他把眼帘拉上,隔绝了视线。
但格林德沃却不会就此罢休,他会让帕西瓦尔知道自己掌握了多少,并且让他意识到——“现在,你还是可以选择主动帮助我。”
然而,帕西瓦尔不可能这么做。
格林德沃轻轻地拍拍他的脸,用指背捋了捋帕西瓦尔的面颊。他的话语始终是轻柔的,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帕西瓦尔咬紧了牙关。
“你知道,我还看到了一个活着的傻孩子。”格林德沃直起了身子,绕到帕西瓦尔身后。他抽出匕首划开帕西瓦尔的掌心,血液缓缓流进准备好的容器里。
“放心,我会替你照顾那个孩子。”格林德沃似笑非笑地道,心满意足地把装着血液的玻璃瓶放到桌面。
他开始熟练地烹煮调配复方汤剂,所有的步骤行云流水,炉火纯青。他确实是一个太过强悍的巫师,那些复杂的配料和调制过程几近于本能般表现在格林德沃身上。
不消多时,那一杯像是泥水一样的东西便调配成功。它比帕西瓦尔认知中的复方汤剂颜色更浓,密度也更大,或许是格林德沃加强了药剂的功效,让它能更快地实现使命。
果然就在格林德沃喝下不久后,帕西瓦尔眼睁睁地看见另一个自己一点一点从格林德沃的皮囊中蜕变出来。
那种和自己对视的诡异感被放大到不可思议,同时加剧的还有一份莫可名状的愤怒与恐惧。
“你不愿意帮我,那我只有让他帮帮我了。”格林德沃露出了一个笑容,而那笑容在帕西瓦尔·格雷夫斯面容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帕西瓦尔还想说什么,格林德沃却没有再听。他轻微地挥动魔杖,湮灭了帕西瓦尔眼前的最后一丝光线。
“其实把克雷登斯放在我们这里挺好的……部长又没有妻子,又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他就算有这份心,估计也照顾不好克雷登斯。”奎妮一边搅拌着鸡蛋和面粉,一边对取出烤箱成品的蒂娜说道。
雅各布跟着店员一起出去进食材了,姐妹俩的对话也不再有所顾忌。当然,同时不用有所顾忌的,还有——奎妮干脆把搅拌锅放下,抽出魔杖点了一下锅边,让它自动运作起来,而她则得以腾出双手,去拿更多的面粉。
面包店的生意很好,克雷登斯能过来是再好不过的。总是麻烦蒂娜,奎妮也觉得不好意思。而姐妹俩也还有一份在魔法部的工作,两人都有些分身乏术。
奎妮刚从柜子里取出面粉,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面粉盒子应声落地,洒出一地的粉尘。
她惊讶地转过身,双手捂着嘴巴。她被姐姐脑海中的接话吓到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