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解法。就算是有解法,也绝对不是这样的解法!
帕西瓦尔在心底狠狠地骂道。
蒂娜的提议不仅违背不知道多少款条例,还直接打破了帕西瓦尔·格雷夫斯的原则。
门外传来了奎妮的叫唤,叫了两声提醒屋里的人后,隔音咒被奎妮悄悄地消除。金发女孩探进脑袋,刚想说点什么,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
好吧,这个厉害的摄神取念者很快便读懂了在场每个人的想法,而她花费了片刻时间消化与梳理,才重新将微笑挂回嘴边。
“走吧,克雷登斯。”部长瞥了奎妮一眼,率先站起来,他不太喜欢被人读出想法的感觉。
克雷登斯也赶紧把手中的食物放下,抹了抹嘴边,抓起手边的圆帽子,追上部长的步伐。
“嘿,等等。”
在克雷登斯走出休息室之前,奎妮抓住了男孩的胳膊,低声道——“你得知道我们都非常乐意帮助你,只是我姐姐想让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吃点苦头。”
“别担心,他敢把你带回来,就不会把你丢回去。”
蒂娜听罢,也给了克雷登斯一个拥抱,也忍不住在克雷登斯耳边轻声说,“他只是看上去……比较可恶罢了。”
克雷登斯低着脑袋,努力地也想挤出笑容。但很可惜他没能做到,所以只好局促地朝姐妹俩点点头。
已站在门外的帕西瓦尔不耐烦地催促一声,克雷登斯便不再停留,钻出香喷喷的面包屋,彻底地跟了上去。
TBC
第4章 (3)凝霜
克雷登斯似乎是得救了。他一直顾不上高兴,从先前的恐惧到过度的饥饿,再到现在松了一口气却麻木疲倦地跟了一路。
他的脑子依旧浑浑噩噩,直到来到帕西瓦尔的家里,并拿着对方为自己准备的干净衣物走进浴室,打开热水从头冲到脚时,他才恍然惊觉——他真的得救了。
热腾腾的水汽从头顶淋到脚底,冲刷掉的冷气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皮肤渐渐泛红。他把脑袋抵在浴室的瓷砖上,闭起眼睛大口地呼吸着。水流过他的头发和眼睛,再从鼻尖滴到地板。
他周身都暖和起来,砰砰地、剧烈跳动的心脏也一记一记恢复了稳定平和的律动节奏。
他甚至想就坐在浴室里,就这么淋着,一动也不动了。
而当他听到帕西瓦尔的叫唤,匆匆忙忙擦干净身子从浴室出来时,他才得以认认真真打量这个接触了好长时间,却对其个人生活一无所知的男人的居所。
帕西瓦尔的公寓很整洁,很安静,甚至有点太干净了。他的房子很大,但只有两间房。原本应该是三间的,但好像有两间打通了,合成一间巨大的书房。四面墙都立着高大的书柜,柜子里所有的书分门别类,就像书店刚开张一样整整齐齐。
其中一排书柜上还摆着大小相同的一列广口瓶,瓶子都用木塞塞进,瓶内却有一团像白雾一样的东西滚动。其中一个瓶子的雾气特别深,就像乌云笼罩的天空一般。
书柜包围着一张木质桌子,桌子边缘雕刻着他看不懂的繁复的图腾。桌面有两支悬浮在墨水瓶上方的羽毛笔,几卷羊皮纸捆好垒在一边,一卷摊开用一块三只头的狰狞的小动物雕刻压着边角。
克雷登斯走过书房的位置,便过到了卧室。卧室的门进来时是紧闭的,现在已经打开了。但厚重的床帘仍旧紧密地拉着,仿佛生怕外头的风和光线窥探里面的秘密。
灰色的床褥铺着深蓝色的被子,一丝褶皱的纹路都没有。即便玛丽天天要求他们把被子摆放整齐,但克雷登斯也无法做到这样一丝不苟。
床头柜放着一盏灯,灯下是一个架子一样的东西。克雷登斯大胆地猜想那是睡前放置魔杖的,但看到旁边的烟盒与烟灰缸又认为自己想多了。
克雷登斯一点一点挪到铺着厚重地毯的厅室中央。帕西瓦尔用魔杖点燃了炉火,让整个屋子和冲着热水时一样暖和。哪怕克雷登斯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浴袍,也再没有打颤的感觉。
帕西瓦尔敲了一下酒瓶,酒瓶自动飞起来。同时飞来的还有柜子里的两个威士忌杯,自动地接住酒瓶里倒出的酒,飘到克雷登斯面前。
“坐吧,喝点暖身。”帕西瓦尔面无表情地说。此刻他已经脱下了那条灰色的围巾和黑色的大衣,面前的报纸也自动叠好,齐整地放在桌面。
他手里的酒和炉中的火焰似乎是整间房唯一的暖色,而他的居所就和他的外表一样,其余的全是几近没有色彩的灰黑白。
他确实是一个严谨的人,严谨到如蒂娜所言不通人情。
不过克雷登斯已经觉得很幸运了,哪怕这里是灰色的,也比他过去待着的只有一片漆黑的环境要好。
他想起了他的小妹妹,不知道发生那么多事之后她又该交给谁照顾,但想必那不是这边的人能插手的,只好忍着没有开口。估摸着也是被其他人家收养,毕竟她的处境比他要正常多了。
克雷登斯抬头看向墙面。
这是一个缺乏人气的地方,没有妻儿的照片,也没有艺术性强烈的画作。厚重的墙纸前只挂着一幅看上去是帕西瓦尔父母的画像,两人严肃的神情很容易得知为什么帕西瓦尔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克雷登斯觉得自己是一颗老鼠屎。这里的一切都太有条理了,而且纤尘不染。他刚刚进浴室洗过澡,可他忽然想进去再洗一遍。
他浑身都是脏的,浑身都是臭的,所以他往沙发深处又瑟缩了一些,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装着酒的杯子在他面前悬浮了很久。
他小心地捏住杯子,杯子的重量便慢慢施加到他手上。法术随着手掌的紧握而消散,他将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散发着辉光的褐黄色液体。
瞬间,一股力量顺着食道在体内扩散。他大吸了一口气,那暖气便又从体内向冰凉僵硬的四肢游走。
那感觉就像在他登上轮船前被法术击中的一刻,只是那一刻在暖流迸射后他便陷入无垠的黑暗,而这一刻他却如同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周身拥有了活动的力量。
是的,他一开始是打算离开纽约。在灾难过后,他还有一丝尚存的意识。
他并没有想到要去哪里,他只是茫然地往前走,往远处逃。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从默然者的形态变回了人形,而当他察觉到双腿正在迈进时,他已经来到了码头边。
天空已经大亮,他徒步走了大半夜。汽笛嗡嗡地鸣响,仿佛在召唤他去往另一处崭新的土地。
他想要重新开始,想忘掉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所以他一步一步靠近轮船,直到距离登梯十来米的地方停住。
他没有上去,他还是没有上去。
他应该要彻底作别过去的,可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人的形象。
所有理智的声音都告诉他,那个人只是为了利用他才会接近他,才会对他软声细语,才会给他怀抱和温暖。
可所有的感性又在叫嚣——那能不能在走之前,再见那个让自己恨透了又没法下死手的人一面。
轮船的登梯收了起来,嗡鸣声更剧烈了。然后船开了,在告别声与眼泪中一点一点驶出港湾,一点一点朝着远方航行。
克雷登斯还站在原地。
他默默地望着那艘船,但他什么都没有看。他的眼前一幕一幕闪过的始终是那个罪魁祸首的人的脸,以及一个接一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帕西瓦尔为什么从欧洲回来后,态度就变得怪异。也不知道帕西瓦尔实际上已经被格林德沃取代,更不知道帕西瓦尔为什么要欺骗他,为什么之前从来就没有让他去找什么默然者,而从欧洲回来后不久,便急切地向他传达了这一愿望。
他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可他一直没有机会问。
每一次见帕西瓦尔,对方都在强调找到默然者的事。每一次听闻养母对自己的虐待和他人对自己的鄙夷后,又不断地用巫师世界的荣耀激励着他。
曾经的帕西瓦尔不是这样的,不是那么心不在焉,不是那么焦灼不安。
但克雷登斯也只能说服内心那一丝犹疑:那是因为克雷登斯从不认识真正的帕西瓦尔,克雷登斯从没有机会真正触碰对方的生活。
所以他相信了格林德沃,接着便被撕得四分五裂。
但即便如此,真正的帕西瓦尔留在他心中那一点点温暖的迹象,仍然让他想要一些自欺欺人的结果。
是的,只要帕西瓦尔对他说一个谎,或者再说几个谎,哪怕谎言蹩脚且错漏百出,克雷登斯也会逼着自己相信。
因为除了相信他,克雷登斯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了。
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他以为他可以把一切都寄托给对方。
船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他也没有意识到魔法部的人已经找到了他的迹象,并且慢慢地从背后包围上来。
他连头都没有回,就被法术击中。
所有关于帕西瓦尔的念头,也在那一刻被迫暂停。
“怎么了?”
帕西瓦尔低沉的声音将克雷登斯拉回现实。
克雷登斯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酒。
他仿佛是蜷缩在沙发里的皮包骨头的流浪猫,这让帕西瓦尔又打消了让他睡沙发的念头。
没错,帕西瓦尔没想过让克雷登斯睡床。他把他带回家已经是破格中的破格,在克雷登斯进浴室洗漱时他也将长沙发铺上了被褥和被子,外加两个枕头——他不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还需不需要抱点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