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书店绕了三圈,仍然一无所获。他一下子心慌了,不知道为什么帕西瓦尔会把他自己丢在这。虽然理智告诉他帕西瓦尔毫无把他遗弃的征兆,但他还是不可自控地被消极的情绪攫住了心脏。
结账之后,他呆呆地在书店门口等了七八分钟,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挂着陌生的面孔。时间在焦虑中无限拉长,漫长得令孩子难以忍受。
于是他走了出去,他想看看帕西瓦尔是不是在附近。他好害怕自己会一直等到天黑,他不敢回忆在巷子口等了一夜的一幕。
可是越害怕,脑子就越乱。
他顺着人潮往左边走了一会,又折返往另一边走。他的眼睛紧张地打量着熙攘的人群,可偏偏只注意到大路上的人,却忽略了隐蔽的小巷。
当然他这么想也没错,帕西瓦尔没有理由到旁边的小巷去。在麻鸡街道的小巷里是为了幻影移形,而在巫师街则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在这里压根无法幻影移形——没错,正当他掏出戒指并快速地擦了擦,默念帕西瓦尔的名字时,巫师街的特点又提醒了他。
不得已,他只好把戒指塞回领口。
现在即便是帕西瓦尔想找他,对方也没法通过戒指幻影移形到自己身边。
克雷登斯彻底乱了方寸,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找。巫师街的道路七歪八拐,奎妮说过有些老街道是不允许改造的,所以并不像麻鸡街的可以重新规划,而是错综复杂,像迷宫一样让人头晕眼花。
印象中克雷登斯走过了一条全是飞行器具的街道,橱窗里架满了各种各样的飞天扫帚。然后又来到了体育用品的小路,有些奇怪的金色的小玩意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再接着便是零食街,时装街,宠物街,等等。
他六神无主地往前走着,直到他的双脚变得沉重,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迷路了,而那家书店也早已不见影踪。
于是他又慌慌张张地往回赶,希望能找到来时的路。
有些街道在他第一次来时走过,可很奇怪,按理说走过的街道能够通往巫师街的主干道——国王大道,那他至少能顺着国王大道找回书店所在的地点。
但他从零食街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他明明记得第一次他是直接从国王大道拐进零食街的,可他两头都走遍了,全是通向完全陌生的地方。
那些街道仿佛也会变换着位置,更替着与之相接的地点。
加之,小巷中几乎没有设立明确的指示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油漆都差不多掉光的牌子,上面写的每一条路他却都不认识。
而当他疲倦得放慢了脚步时,他感觉自己已经距离主干道很远了。
此刻天色也渐渐变暗,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彻底裹住了他。
当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四周的商铺也变得稀少。大多数已经拉上闸门打烊,只有三四十米开外还有一家小酒吧。
这是一条非常僻静的小巷,两旁竟然连路灯都没有。随着夜幕四合,整条巷子只有那家酒吧发出一点点蓝色的光芒。
他慢慢地朝有光的地方走去,却发现设置在门口的并不是发蓝光的彩灯,而是两个火把。火把燃烧着蓝色的火焰,将紧闭的门上几条蠕动的、壮硕的蜥蜴照亮。
蜥蜴的眼睛向上一翻,看到克雷登斯的刹那朝他猛地吐出信子。
克雷登斯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继续往前赶。
可就在他正准备通过巷口,拐到另一条岔路时,几个喧闹的年轻人从相反的方向往克雷登斯所在的巷子跑来,直接把克雷登斯撞到在地。
克雷登斯手里还抱着几本买来的书,经他人狠狠一撞,散落一地。
来者似乎也被他撞疼了,朝着掉在地上的其中一本书踹了一脚,粗声粗气地骂了两句。
克雷登斯一边喃喃地说着对不起,一边趴在地上把书籍一本一本捡起,却没料到俯身的姿势让塞在领口里的戒指掉了出来,此刻正挂在脖子上晃晃荡荡。
那枚戒指并不是纯金或纯银的,而是一种半透明的材质做成。当没有明确的点光来源时,戴在手上则很难被人发现。但如果光线只有一处,并且非常集中地射向戒身,它便会像棱镜一样,以一种不损耗光能的方式折射出几条漂亮的光斑。
它是一个非常精致的装饰品,正因如此,鲜少有人怀疑它的作用与线人传递情报有关。即便它佩戴在那些街头巷尾的混子模样的男人身上,别人也会觉得这是偷来的宝贝,而不加防范。
现在也是这样。
几个年轻人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枚戒指,也当即看出其价值不菲。或许是克雷登斯唯唯诺诺的模样和如此精致的佩饰太不相符,让戒指更加显眼夺目。
于是其中一人折返回来,一脚踩住了克雷登斯正在捡拾的书籍。趁着克雷登斯滞怔的片刻,附下身子一把扯掉了戒指。
他将戒指捏在指尖把玩,又抛起来掂量掂量,它给手心一种冰凉的触感,竟让人蓦地产生一股没来由的舒坦。
克雷登斯脖子一疼,旋即大惊失色。他赶紧丢下手上的书扑向抢了戒指的那个人,可他腰还没直起来就被另外两人压住。其中一人一脚踢到他的左肋,将他狠狠地掀翻在地。
“好家伙,摸了哪个人的口袋偷来的?”领头喜不自胜地婆娑着戒身,挑衅地发问。没婆娑几下,那戒指又亮起了红光,在手心微微发烫。领头更兴奋了,惊呼——“哈,还能发光发烫,有意思。”
“……不是偷的,这是、这是我的!”见着戒指被擦亮,克雷登斯捂着肋骨,忍痛爬起来,又一次扑上去要抢夺。
其中一名同伴赶紧抽出魔杖,飞快地朝克雷登斯一挥,克雷登斯又猝不及防地被绊倒在地,下巴磕出了血口。
“你的?”领头笑了,玩味地拉长了声调,一步一步走到摔倒在地的克雷登斯面前,故意捏着链条,把戒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克雷登斯抬手去捉,领头又敏捷地把戒指抓进掌心。
来回逗了几下,他咧嘴笑开,用另一边手拍拍克雷登斯的面颊,低声道,“你是哪家的?说个吓死我的名字,我就把它还给你,好不好?”
克雷登斯咬紧了牙关。他好着急,又好生气。他颤颤巍巍地用双手撑住地面,牙缝里蹦出帕西瓦尔的名字——“是……是格雷夫斯先生,帕西瓦尔·格雷夫斯给我的……”
“格雷夫斯?安全部的那个格雷夫斯?”一个同伴重复了一遍,克雷登斯以为对方只是在确认,认真地点点头。
岂料那人却爆发出尖利的嘲笑,对领头道——“这小子胆子还挺大,连格雷夫斯家的东西也敢偷。”
“不是……不是偷的!”克雷登斯低声吼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不相信他,可他又不知如何证明。
但几个年轻人并不打算和他磨蹭,他们压根不相信一个小偷还真有格雷夫斯的背景。
他们确实是听过格雷夫斯——北美有谁不知道格雷夫斯家——可也正是因为听过,他们更确定眼前这可怜巴巴又傻里傻气的家伙和那家人毫无关联。
于是领头把戒指收进口袋,示意其余两人跟他走。他们今天也算有了点收获,晚上把这个拿到妖精那里一出手,指不定换来的钱够他们喝上一个月了。
他现在心情很好,好到压根不在乎地上那软塌塌的小子的胡言乱语。
可他没料到的是克雷登斯在两次被绊倒,并看上去根本不可能敌过三人时,还不肯服软放弃,朝着往巷子另一边离开的领头抽出魔杖,快速地于心中念咒。
领头毫无防备,背部被淡蓝色的光线击倒。
克雷登斯想要用禁锢咒来捆住三人,可他才对付了其中一个,另外两名同伴则马上回过头来,其中一人解开领头的咒语,另一人直接除去了克雷登斯的武器。
克雷登斯的魔杖飞了几米,人也因咒术的击打向后拖半米。但还好他没有跌倒,而是踉踉跄跄,赶紧跑去把魔杖捡起来。
但这样的反击却激怒了三人,正当他重新把魔杖抓在手心,领头已经解开了咒术,带着两名同伴把他围起来。
克雷登斯的咒语还没于心中成型,领头轻微地挥动手臂,干脆地把克雷登斯腾空半米,再重重地摔在地面。
孩子的后脑勺毫不留情地与地面相撞,一瞬间头晕眼花。接着他看到了几束银亮的光芒朝他的面颊和身体劈来,那些光束代替了拳脚,一记一记打在克雷登斯身上。
克雷登斯周身剧痛难忍,眼泪都要疼出来了。这疼痛可比用皮带抽他的难受多了,毕竟皮带不会抽到他的脑袋,而那银光般的咒语却连他的脸和头都不放过。
随着每一记抽打,克雷登斯的眼帘便闪过一记白光。那些年轻人的咒语都很凶猛,看似也用这样的方法对付了不少人,技巧娴熟,动作麻利。它仿佛在逼退人的意识,让人在疼痛中丧失思考与反抗的能力。
但克雷登斯不敢让自己失去意识,他不能让三个人走。他的戒指还在领头身上,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抢回来。
他的眼角被砸出了血,嘴角被砸出了血,鼻子也被砸出了血。他的膝盖和小腿都磨破了,脖子似乎也被掐着,让他透不过气。
这样轮番的施暴持续了至少十五分钟,三人才觉着撒气,并肯定克雷登斯再也爬不起来。而如果再持续得久一点——不用太久,一分钟或者两分钟——或许克雷登斯真的支撑不住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