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漂亮的苹果,放在手里沉甸甸的。
在他于纽约街头发放传单时也隔三差五被人撞到,但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个苹果。
从来没有成年的路人会对他微笑。
他把苹果擦了擦,装进口袋。就在手从口袋抽出的一刻,他被奎妮一把拽住。奎妮指着左前方的一块指示牌,道——“国王大道。”
牌子上用扭曲蜿蜒的字体写着道路的名字,字符的笔触动了动,在克雷登斯紧盯不放之际,又调皮地向上悦动了一下。
“纽约巫师世界的主干道之一,沿着这里一直走,可以走到码头。”
不等克雷登斯继续看清楚,手臂又被奎妮拽了拽,并顺着奎妮的指向看去,可他看不到尽头。宽广的道路似乎一直在上坡,坡顶与明媚的阳光融为一体,就算眯起眼睛也看不到界限。
他把戴着的圆帽子稍微往上抬一些,想要滤去阳光后看清远处那似乎是架桥的建筑。但含在嘴里的问题尚未出口,整座架桥便移动起来,扭曲着从横贯东西的方向,盘旋着换成了南北方向。
转动时还发出隆隆的闷响,即便街道人声鼎沸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低声问奎妮那是什么东西,但奎妮没有听到。
帕西瓦尔则漫不经心地朝远方瞥了一眼,向他俩扬扬下巴,示意他们不要耽误时间,赶紧把正事办了要紧。
行进的过程中克雷登斯一边听着奎妮给他零零散散地介绍纽约巫师街道的概况,一边贪婪地盯着每一样出现在眼前的东西。
可惜帕西瓦尔的步伐很快,克雷登斯甚至来不及看清递到他手里的报纸头条究竟是什么。他只注意到了那些会动的照片,以及抓着报纸的小精灵的胳膊。
根据奎妮的介绍,他大致知道纽约的巫师世界和麻鸡世界就像扑克牌的两面。他们中间隔着一条缝,而如果没有巫师的引领,麻鸡们无法越过这条缝隙看到背面。
同时,位于纽约的魔法世界版图和纽约城的版图也有着巨大的差别。它比纽约城的更宽也更长,像一只展翅的鹰头马身有翼兽的侧面。它的翅膀有很大一部分位于国王大道尽头的后方,那里的海域也归属于纽约城的一部分。
克雷登斯打算想象一下,可他不知道鹰头马身有翼兽长成什么样。
于是奎妮从一家会自己跳舞的人形棒棒糖零食店里给他买了一包巧克力豆,拆开后拿出一个塑料玩具。
塑料玩具一拆封就自己活了起来,并发出几声尖利的嚎叫。
克雷登斯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躲,奎妮却咯咯地乐个不停,捏紧那只小怪物的身体,手指用力地捻了几下,小小的塑料玩具又不动弹了,只有两只眼珠还在转动,一会盯着奎妮,一会盯着克雷登斯。
奎妮把它放在克雷登斯的手心,“这个就是鹰头马身有翼兽,我也没亲眼见过,不知道纽特见过没有。你知道……纽特,纽特·斯卡曼德。”
克雷登斯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得这个名字。
他当然记得,那是在他最后一次爆发出默然者时,敢于靠近他的陌生人。他当时并不想伤害对方,因为对方看上去也没有恶意。
纽特一直在重复着“我想帮助你”的话,克雷登斯莫名地觉得可靠而安心。
可他立马打住了回忆,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格林德沃伪装的帕西瓦尔。那一切都是因为格林德沃才会变成这样,一点点的美好实在无法掩盖强烈得可怕的心悸。
克雷登斯送了一粒巧克力豆进嘴里,巧克力入口即化,甜得发腻,可他却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帕西瓦尔又催促了一遍,并严苛地表示了自己对两人拖拖拉拉习惯的极度不满。
不过他的不满也情有可原,毕竟除了选择婚纱的几次以外,帕西瓦尔几乎没有和妻子逛过街。原因是他并不认为这是能让他产生良好印象的活动,而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从他们穿越而来的旅店出来,顺着国王大道往南走,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便能到达黑水巷。
在进入黑水巷之前,克雷登斯见到了一座足有两层楼高的雕塑。
第一眼看到它时,克雷登斯莫名地觉得有点眼熟。它似狼似犬,三个头分别朝着三个方向。它们时而相互嗅闻,时而抬头朝天。
克雷登斯站定凝视着它,努力地搜寻着记忆。
就在它的三个头突然像抖落身上的水珠一般晃动的须臾,它的另一个头又从浓密的毛发中探了出来,然后又探出了一个。
“科尔贝罗斯,”蒂娜也站定在雕塑前方,“相传真正的科尔贝罗斯有十二个头,它目睹了十二名优秀巫师的成长,并于时机成熟之际将他们引到一处,让他们首次联合起来。”
“联合?”
“对,他们成立了美国魔法国会。”
蒂娜莞尔一笑,略带神秘地压低声音——“你知道其中一人是谁吗?”
克雷登斯摇摇头。
“格雷夫斯。”奎妮朝帕西瓦尔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回答——“我们的部长便是当初其中一名巫师的后代。”
“您是说格雷夫斯先生——”
说到一半,克雷登斯自行打住了。他想起来了,他想起为什么对这个雕塑有印象。
就在他第一次去帕西瓦尔家中时,书房里用来压羊皮卷的三只头小怪物就是现在所见的微缩版。只是它不会动,也没有多余的头会长出来。
“它一般只呈现三个头。”奎妮重新看向雕塑,果不其然,雕塑多余的脑袋又不见了,它再次变回三个头,依然晃动着朝着三个方向——“看守着纽约城最古老的三条街道。”
黑水巷便是其中之一。
塔格利安魔杖专营店位于黑水巷的深处,在巷尾可以见到一座非常古旧的建筑。它古旧得就像坐落在原住民地区的荒废的教堂,但哥特式的尖顶已经改良,上面也没有十字架之类的饰品。
从外观上看,它最大限度地彰显其资历——饱经沧桑的外墙,以及似乎十年没有擦过的玻璃橱窗。
它和左边的魔杖便捷清理铺,及右边一排的各种各样魔杖护理品商店形成鲜明到刺眼的对比,短短五十米便能见证两个世纪的差距。
但它却霸道地建得比附近任何一家店铺都要宽,铁艺栅栏几乎压到了隔壁店铺的房顶,仿佛在宣示其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以及其在这条街道内不可动摇的地位。
克雷登斯莫名地体会到一股令人不得不低下头的逼仄感。
说道魔杖,奎妮又喋喋不休地介绍起来。那些历史克雷登斯不知道能记住多少,但他很努力地把每一个字都听清楚。
奎妮的声音很好听,说话间也带着对出生于纽约的自豪之情。她告诉克雷登斯,虽然魔杖是从欧洲传到美洲,但欧洲最著名的魔杖只有奥利凡德一家,而美国却有四名杰出的本土魔杖制造师。
“巧夺天工的沃尔夫,出奇制胜的琼克尔,优雅高贵的奎塔纳以及神秘莫测的博维。”
至今仍在市面上贩售的有前三者亲手制作或其后人制作的魔杖,但最后一名来自新奥尔良的维奥莱塔·博维式魔杖却已经成为限量品。
“它的力量最为强悍却也最难以控制,战争的爆发也让其后代制造的魔杖被军队大批量收购,市面上已经很难见到博维魔杖,更不用说维奥莱塔·博维亲手制造的珍品。而它的价格贵得出奇,估计用我一柜子的衣服也换不来一根。”
塔格利安魔杖专营店则是少有的,能搞到这类绝版魔杖的商店。原因不外乎它在魔杖制造业的地位——这家店铺的历史悠久得可怕,早在美国建国之前,便已经存在。
其实最初它并不贩售魔杖,这个家族的巫师本来也没有使用魔杖的习惯。传言他们都是非常强大的巫师,不需要魔杖的引导便能使出非常复杂的咒术。
但到了后来随着美国的建立,战争的爆发,移民潮的涌现,这个家族以其不可思议的生命力不断地吸收来自世界各地的巫术,并开始大肆收罗五湖四海的珍宝。
乱世金贵。许多受到战乱影响的贵族纷纷将一些珍奇异宝换成黄金,乘船远离了是非之地。而当太平再临,那些以低价购入的五花八门的魔法用品则成了稀世珍宝。
“但这个家族对魔法有着一种偏执的狂热,他们认为无论用多高的价格也无法忍痛将这些宝物卖出去。于是他们做了一个折中的选择——将舍得卖出去的宝贝大量换购成上述四家的魔杖。”
纵然当初美国的巫师系统还很零散,但这个家族的远见为他们积淀了发展的资本。不久之后,巫师世界的规划,立法,分区,以及大批外来巫师的重新涌入,定居,繁衍后代等等,都让魔杖成为最不可或缺的商品。
于是,久而久之,这家店铺便也从最初以物易物的简单兑换场,所变成了现在专门出售上述四家魔杖的专营店。
不难想见,在对魔杖已有规范化条例的美国纽约,珍稀魔杖的垄断成了店铺近十年来最主力的经济来源。
和欧洲的魔障自由通行不同,美国的巫师孩子如果没有被伊法魔尼学校录取,是不能持有自己的魔杖的。十七岁以上的人想要配备并使用魔杖,则必须取得魔杖许可证,以方便魔法部追踪监控所有的魔法行动,并在出现扰乱巫师世界治安的案件时通过魔杖追踪肇事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