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称呼没有出口,格林德沃没有机会把那个羞耻到极限的词语说完整。因为帕西瓦尔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抽出魔杖,狠狠地朝格林德沃甩了一道,愤怒地吼道——“够了!混账!”
格林德沃被这一击扫过脸,歪歪斜斜地倒向一边。
几名傲罗立即拔出魔杖,指着帕西瓦尔。
主席也被帕西瓦尔的冲动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勒令他坐回原位。
帕西瓦尔却没有坐下,他的魔杖转过来朝几名傲罗挑了挑,沉着嗓子警告——“你们试试。”
主席勃然大怒,冲着帕西瓦尔厉声斥责——“你要干什么?你打算扰乱庭审的秩序吗?”
帕西瓦尔面向主席,这一次他的声调也随之提高,他没有坐下,也没有把魔杖收起来,而是依旧以一副进攻的姿态站在座位前,提醒所有的人——
“格林德沃在干什么你们看不出来吗?他在激发这个孩子体内的默然者,再用不了几秒他就成功了,他就可以趁乱逃脱。是我在扰乱秩序,还是他在故伎重演?!”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转向克雷登斯,而克雷登斯也因为突然的打断,慢慢地平复下来,又从先前的震颤变成了瑟瑟发抖。
主席严肃地打量着他,思索片刻,扭头再对帕西瓦尔,冷冷地道——“我要求你坐下,你听见了没有?”
帕西瓦尔僵持了几秒,确定克雷登斯已经收拢了失控的迹象后,也慢慢垂下了手臂。
他确实在扰乱庭审的秩序,扰乱的原因也确实不止他说出口的一种。
他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瞪着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则重新直起身子,挂上了无辜的表情,那表情映现在帕西瓦尔眼里,无疑成了天大的挑衅。
但帕西瓦尔忍住了没有继续爆发。刚才的突然失控还有一个值得原谅的理由,如果再僵持下去,主席和其余的陪审也都下不了台。
于是他坐下了,他把魔杖插回了腰间,也一并别过了脸。可他喉咙还是紧得发慌,他忽然觉得这一场审判并不仅仅针对格林德沃,还针对着克雷登斯,甚至针对着他自己。
“你到底在做什么!?”庭审结束后,帕西瓦尔毫不意外地被主席直接叫进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砰地摔上,挂画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躲到画面的深处。
“这样的审讯是对拜尔本的二次伤害!这到底是在判谁?他是个证人,他需要得到适当的保护!”帕西瓦尔分毫不让。尤其当办公室只有他和主席,他干脆彻底地把情绪宣泄出来。
“对,这确实是二次伤害,但如果不这么做,他就是共犯。”主席把案本丢到桌面,盘起双手凌厉地瞪着帕西瓦尔,“他必须把他经历的事情说清楚,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判断——”
“哦对,对,你们才能判断。所以律法究竟保护的是谁?到底是施暴者还是受害者?”帕西瓦尔不住嘲讽,轻蔑地笑了一声。
主席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摇头,放缓了语调,“帕西瓦尔,格林德沃说过几乎和你一模一样的话。他——”
“不要拿我和他相提并论!”帕西瓦尔狠戾地打断了对方。
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连他自己都乱了,他的胸口闷得发慌,他甚至不敢回想审判过程中出现的证词。
主席不说话了。
她了解眼前的安全部长,他的优点三天三夜也数不完,没有人比他更能胜任安全部长的职位。可他的缺点也是那么明显,以至于一旦踩到他的雷区,他就恨不得把世界都炸了。
而他的雷区之一,不外乎毁了他的名誉。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帕西瓦尔,你先冷静点。”在帕西瓦尔不再咬住牙关后,主席试探着开口。
然后她得到了不冷静的人最常见的回答——“我很冷静。”
“我知道格林德沃的话肯定会让你遭遇一些恶意的评价,这是不可避免的,”主席客观地道,但她也承认——“那些都是暂时的,只要格林德沃定了罪,报纸头条又会一致对外地将他说的每一个字打成谎言。你只需要熬过审判的过程就可以了,你压根没必要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弄得难堪。”
“现在是我把事情弄得难堪了。”帕西瓦尔哭笑不得。
但主席说的没错,现在还没有给格林德沃最终定罪,所以议论纷纷肯定是有的,尤其在他说出那么骇人听闻的话之后。
可同样,一旦给他定了罪,所有的谣言都将不攻自破,烟消云散。
只是,还有一点主席不得不再次强调——“但格林德沃的话不全然都是编造的,它仍旧说明了一些潜在的问题,你明白吗?”
这样的提醒却让帕西瓦尔尴尬。
他愣了一下,迅速听出话里有话,他试着理解之后,难以置信地看向主席——“是你提出让我收留他的,你现在又让我把他送回管制所?到底是哪一点让你觉得我会对他图谋不轨?我究竟——”
“我说的不是你,我说的是那个孩子,”主席扬手打断对方,以防帕西瓦尔继续激烈地辩白,并严肃地解释——“那个孩子对你的感情不一般,现在我算是看出来了。”
“你除了看得出来要看我先祖的面子,你还能看出什么?”帕西瓦尔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反驳得毫不客气。
主席无可奈何,帕西瓦尔最可怕的缺点无非在于刻板与顽固。有时候他固执得像听不懂别人的话一样,让所有的规劝都一无是处。
主席不再争辩了,干脆利索地道出了关键——“没错,是我让你收留他,因为那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还有这种可能的存在。但现在,我想你必须为以后做点准备了,你绝对不会愿意格林德沃的风波平息下去,另一个让你姓氏蒙羞的阴影伴随你的后半生。”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帕西瓦尔冷漠地回应。
主席也懒得管他的回应,简明扼要地说完——“找个女人结婚吧,如果你要收养他,至少也得让他有个母亲,这样别人就说不得你什么了。”
这个建议让帕西瓦尔哑口无言。
主席的轻描淡写好像在告诉他,办成这事就像给自己泡杯咖啡那么简单。
把克雷登斯送回管制所不容易,突然给他找个养母也不容易,把克雷登斯接过来之后,帕西瓦尔发现和克雷登斯相处比之前更不容易了。
这段日子真是太不容易了,他感觉自己突然老了十岁。
他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把问题弄到那么复杂的程度,可他不停地往前追溯,只追溯到他压根就不该去欧洲。可去欧洲是国会的命令,除非他根本不是安全部长。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他不该帮助克雷登斯。和克雷登斯初次见面的那天,他就该直接幻影移形到魔法部门口,那他就不会接到克雷登斯的传单,也不会发现对方身上有魔法的力量。
千错万错,说到头还是他的错。
而克雷登斯回来后的表现,更证实帕西瓦尔就是错得最多的那个人。
克雷登斯非常抗拒他,尽管部长后知后觉,但当他把买来的晚餐推到克雷登斯面前,克雷登斯却本能地瑟缩扭头时,再对情感迟钝的人也无法视而不见。
帕西瓦尔本想问问他怎么了,但话还没出口他就自己得到了答案。
这是一份极致的羞耻感,稍微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帕西瓦尔和一个人亲近到那个份上,却发现那个人压根是别人假扮的,而且还要把这件事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遍一遍说出来说明白说清楚,他恨不得立马折断魔杖自杀。
所以他只好把盘子放在桌面,当做什么都没发觉一样,自己绕到书房关起门。他需要留给这个敏感又容易受伤的孩子一点空间,今天克雷登斯受的罪也很多,他需要好好地吃一餐。
帕西瓦尔也没有吃晚餐,他甚至没有吃午餐。可他一点都不饿,完全没有胃口。直到第二天下班了坐在奎妮的面包店,才喝了一杯热咖啡。
“你看了吗?今天的报纸。”
蒂娜哪壶不开提哪壶,把那映着走出审判厅时格林德沃得意笑容和帕西瓦尔愤怒表情的报纸晃来晃去,抛到帕西瓦尔面前。
帕西瓦尔抽出魔杖,报纸还没落到桌面就撕得粉碎。
“嘿!雅各布在外面!”蒂娜低声叫道。
帕西瓦尔没有理会,现在让一个麻鸡知道他是巫师也比报纸上的东西来得容易接受。今天他的办公室和他下属的办公室全部自动禁了报纸,至少他在工作范围内没有看到任何一份。
看来下属还是很能体恤他的心情,他勉强能从中体会一点点欣慰。
转瞬即逝的欣慰,不值一提。
“说吧,帮还是不帮我。”帕西瓦尔连客套都省去了,直切主题,“你不帮我也可以,我会把克雷登斯送回管制所,我说到做到。”
“你才做不到,你就不能不要那么——”奎妮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白了部长一眼。在帕西瓦尔脸色骤变之前,又赶紧打住,捧着两个空篮子出去了。
“帮,我之前都说过了,只要你帮我,那我也帮你。”蒂娜回答得倒很干脆。
“我不会帮你。”帕西瓦尔还是那句话。
蒂娜觉得面前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他到底有着怎样的成长经历,才会那么厚脸皮地表示——我不会帮你,但你得帮我。
蒂娜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低头打开巧克力的包装。看不出雅各布还是个很讨女孩子欢心的人,隔三差五地就给奎妮带点小礼物。纵然这些礼物蒂娜都会先搜刮一番,但还好,雅各布比帕西瓦尔通人性,他现在都多带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