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我会确保最后两人的结局和喂鲨鱼无异。”不用高文把话说完,对方便干脆地回应。
“有劳了,莫雷德。”高文拍了拍独眼男子的肩膀。
被称为莫雷德的男人再次向高文微微地行了个欠身礼。不过行礼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仍然站在原地,似乎还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问题吗?”
莫雷德把头抬起来,道,“领主,那个外来者——”
“别杀他,他毕竟救过莱马洛克。”高文叹气,无奈地道,“先把晚宴的事解决了,之后如果他还是没有离开的觉悟,我再想其他办法弄走他。”
莫雷德再没多说什么,第三次虔诚地行礼过后,带门离去。
高文重新转回了窗边。他把窗户打开,让雨丝飘进屋里。
莫雷德的担忧也正是高文的担忧,高文是万不会同意莱马洛克和那个外来客继续深交的。他并不是介意莱马洛克和一个雄性往来,此类情况也出现过很多回。可高文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莱马洛克偏偏要找一个外来者。
这让高文即使想要默许,都难上加难。
那一天晚上,忒休斯并没有睡好。
他确实进到莱马洛克的房间,也确实与他要求的一样和对方躺在一张床上。可是原先计划着应该做的事情却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满脑子都是白天里看到和听到的林林总总。
莱马洛克也并没有抗拒他,这让忒休斯始终搞不清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莱马洛克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如果喜欢,为什么不愿意主动一点?而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又会拉开被子,问他要分别躺着,还是要抱着自己?
忒休斯保守地选择了平躺。
莱马洛克倒也自然,他答应了忒休斯的事他就会做到,之前在纽约时答应协助,他就确实协助到底。而现在答应可以亲亲抱抱,那想必只要忒休斯仅做这两项,他也绝对不会抗拒。
莱马洛克很快睡着了。忒休斯转过来时,看得到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年轻人平静的睡颜上。
是的,莱马洛克从不设防。他和自己不一样,自己喜欢先把事情往坏处想。而莱马洛克则宁可相信人性本善。
可人性本善吗?忒休斯不确定。
海巫更接近于人的原始状态,他看得到的都是莱马洛克美好的一面,纯粹的,单纯的,朴实无华的,未经雕琢的。他鲜少沾染外头世界的奸佞与伪善,当他看着自己时,忒休斯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到青年所有的情绪。
如果说断崖岛给忒休斯的印象是海,是一种莫测的、广袤的、不可预知又无法掌控的区域,那当下在他身边安睡的莱马洛克则像一汪湖水。
没有汹涌的海浪,没有潜藏的巨兽,有的只是阳光或月光洒在湖面上反射的粼粼波光,以及在水底下透彻得一眼望得到的、随水流左右摇摆的水草。
这一汪清泉,让忒休斯沉迷。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是不是像朋友帕西瓦尔对那个小男孩克雷登斯产生的相同的情愫,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占有这个半人半兽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希望将之揣进怀中,并从此为己所有。
他只知道他不想把莱马洛克留在凶险的海域。即便那海域是养大他、栽培他,并将一辈子保护他也困住他的家乡。
忒休斯不放心。
他把手抬起来,小心地摁在莱马洛克短短的头发上。
莱马洛克曾对他说过,忒休斯救了他,所以他会报答忒休斯。海民是讲究报恩的,所以即便忒休斯离开后不会再记得他,那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他也不会亲手伤害忒休斯。
这话听得忒休斯难受。
他不想要什么报恩,他也不希望莱马洛克顺从他的拥抱是因为报恩。他冲去风啸谷是因为他想要这么做,而既然已经这么做了,他就不想忘记。
忒休斯凝视着月光下的安睡着的莱马洛克,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后者不自知地扯扯被子盖住半张脸,忒休斯才又再动作,帮他把被子压下,将他鼻子露出来。
这样动静就有点大了,莱马洛克睁开眼睛,迷糊地发出一个询问的鼻音。
他以为忒休斯有什么话要说,等了一会却没见忒休斯开口,于是又抵不住睡意再次把眼睛闭上,随即朝忒休斯的方向侧躺。
他是没想到忒休斯此刻想做什么的,毕竟他问了对方要不要抱,而忒休斯表示过不要。于是莱马洛克以为那就是真的不要,而未曾想过对方会睡到一半再改变主意。
所以这个吻对莱马洛克来说,来得很突然。
在莱马洛克又一次快要被睡神带进梦乡时,睡在身旁的人再次大幅度地动作了。
忒休斯突然就扣住了他的后脑勺,突然就凑近了他,突然把他拉进怀中,突然就这么吻了上来。
莱马洛克只感觉到对方的胸膛传来的热度骤然逼近,而下一秒干涩的嘴唇就已贴上自己。
莱马洛克因动作的剧烈而紧张地睁眼,却又在明白行动意图后把眼睛重新闭上。
他没有抗拒,他连动都没动。他顺服得不可思议,却吻得忒休斯气喘吁吁。
忒休斯甚至没有把舌头伸进他嘴里,只是用嘴唇紧紧地贴上去而已。可他却觉着胸腔要炸裂了一样,同样炸裂的还有他的大脑和鼓膜。
一吻过后,他并不敢看莱马洛克的表情,于是直接把他翻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让青年把头搁在臂弯里。
他长长地喘着气想平复剧烈的心跳,并把注意力瞬间转移到窗外的月光。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皮肤因激动溢出了细细的一层汗,也没料到这么单纯的一个吻,却让向来冷静理智的他乱了方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莱马洛克也好像回了神,稍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将脑袋更近地凑到忒休斯的颈窝。
他把手搭上对方的腰,脑袋也在靠着的位置蹭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笑了之后又浅浅地叹了口气——“唉,真是没想到你会喜欢我。我以为大家都会喜欢像克鲁那种非常好看的——”
“嗯对,克鲁是比你好看,如果没触手的话……”忒休斯急切地接话,继而咬了咬牙关,反诘——“我说我喜欢你了吗?我只是亲了你而已,这是你允许的。”
莱马洛克又笑了。感觉得出他笑着点了点头,默认了忒休斯的说法。
虽然嘴上否认着,过了半晌,忒休斯却又忍不住主动发问——“你……你也喜欢我的,是吧?”
这是忒休斯第二次问莱马洛克的想法,他紧张得都能听见自己又再次剧烈起来的心跳声。
但很可惜,他等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回应。
莱马洛克的呼吸又重又稳,看似再次迷糊地睡了过去。
可其实莱马洛克听到了,他听得清清楚楚。不仅听到了对方说的每一个字,还听得这话里忐忑不安的情绪。
只是他再一次选择了不回应。
TBC
第11章 海恨
在晚宴开始的前一天,高文让莱马洛克独自来老宅一趟。出门前忒休斯想要跟着一起去,或许是前两天那一个意味不明的亲吻,又或许是心头有些别的东西在愈加茁壮,忒休斯认为他必须陪在对方身边。
但莱马洛克拒绝了,“那是我哥,要谈也是谈我们家内部的事,你不好跟着来,来了你也听不着。”
忒休斯想想也是,即便纽特做了再让他生气的事,他也不会把纽特怎么样。何况只要高文和莱马洛克换一个频率说话,即便他在场也像聋了一样。
其实莱马洛克心里有数,他知道高文要和他谈什么。晚宴在即,高文的行事作风总是要确保一切按程序进行。莱马洛克是他眼里最大的变数,也是最无可奈何的变数。所以——
“我知道你非常不愿意这么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看清眼下的情况。断崖岛已经三百年没遭受过其他族人的入侵了。这次极寒之地的人是桑德利招来的,对你的伤害也是他们造成的。如果我再网开一面允许你不参加晚宴,那所有人都会怀疑我的执行力。”
莱马洛克明白,他都明白。他也知道先前强硬和哥哥抗衡着说“我就是不吃”有多任性和无礼。
之前掌权的不是哈尔洛家,他也只是哈尔洛的次子。那除了关于他亡妻的行刑需要他到场并参与外,其他的他都可以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可现在掌权的是自己的哥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体现出他的软弱和同情。因为此刻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莱马洛克”这个名字,还影响着“高文”的声誉。毕竟,他俩都挂着哈尔洛的姓氏,他们一脉同源。
但莱马洛克看到的一脉同源却不仅限于此,他还看到——“这个传统本来就不应该再延续下去,桑德利也是我们的族人。我实在……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吃进他们的肉。外面的世界早就不用那么残忍的方法惩戒罪犯了,我们也应该学习他们——”
“外面的世界与我们无关,莱马,”高文听到了最不想听的反驳理由,冷下了面容,“不要把外面的那一套带进来,那些方法无法管理断崖岛。”
“可是外头的世界一样可以——”
“不可以,我们不是人类,”高文从座位上站起来,朝莱马洛克走近,“我们效仿他们的律法只会让我们遗失传统,继而让我们的凝聚力越来越弱。”
莱马洛克稍微后退了一点,他有些害怕朝自己走来的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