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是想笑的,却不知怎么的,笑着笑着,就难过了起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事态的发展可是让在场的几个大人措手不及。
飞流鼓着腮帮子站在梅长苏床边两个字两个字的控诉着,差点被飞流扔下床的萧景琰衣冠不整站在一旁,红着一张脸哭笑不得,言豫津萧景睿两个听见了动静赶过去的,也不敢离那修罗场太近,躲在门口伸着脑袋看着屋里头的情形。
“水牛!”
“欺负!”
“抱着!”
“压着!”
“欺负!”
梅长苏拥着厚厚的棉被也红着张脸,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塞到那厚被子里头,装死算了。
言豫津和萧景睿对视了一眼,一个挑挑眉,一个撇撇嘴,连话都不用说了,这到底几个意思,全在不言中。
啧……万万没想到,都到了这一步了啊。
同床共枕的,他两个若是再看不懂,大概就是真瞎。
“飞流啊……”梅长苏本就中气不足,昨日一日下来又甚是劳累,这有些哑的声音一出来,让他自己都不忍心听下去:“水牛没有欺负苏哥哥,水牛只是怕苏哥哥到夜里头冷了,就……”
“飞流!也行!”
“我不在的时候,”萧景琰原本只是有些好笑的看着梅长苏安抚着那个孩子,可飞流这话一出来,大梁天子眉心一跳:“飞流就是这么和你睡的?”
站在门口的言豫津和萧景睿,撑不住打了寒颤。
“想什么呐?”梅长苏狠狠瞪了那不知道瞎想什么的水牛一眼,转过脸去继续安慰着飞流:“好好好,苏哥哥以后绝对不会让飞流跟着景睿哥哥他们一起过夜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这话是萧景琰说的。
梅长苏现在一个头能有两个大:“……不是,你吃什么飞醋呐?”他压低了声音,有些恶狠狠的意味在里头:“萧景琰?”
“你也知道我是在吃醋?”萧景琰可没有飞流那么好哄,双手当胸一抱脸上表情臭的就像梅长苏欠他几百万两银子一样。
“……景睿,你觉不觉得,我们不应该再杵这儿了。”言豫津觉得自己脸上臊的慌。
“说的也是,我们要不要带上飞流一起回避一下……”萧景睿想的向来要周全一些。
“别啊,你听苏兄那声音,要是表兄再做出点什么来,苏兄的身体可不一定能……”
“言豫津!”江左梅郎虽然身体不好,训起人来照样不带含糊。
言豫津条件反射一个激灵。
他想起来有一年秋猎,他们几个尚且还年幼的皇室宗亲也跟着去了,一个两个全老老实实呆在马车里头,马车外头的,是被林帅派过来看着他们的林殊。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掀了马车的帘子偷偷摸摸往外看,那少年将军一身银色铠甲,意气风发就像是话本里头该有的人物。有人在队伍的前头忽然调转了马头回来,马蹄踏踏几步到了林殊旁边,那个少年郎笑的开心:“怎么,无聊了?”
林殊脊背一直:“怎么会无聊,这景睿豫津可爱的很,也不知道比你这水牛有意思上多少分。”
“既然如此……”萧景琰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慢慢悠悠拨着马头:“那你就继续带你的景睿豫津吧,我先到前面……”
“萧景琰你回来!”林殊压着嗓子吼了一声,却看见萧景琰一回头冲着他笑,三分的自得七分的嚣张,那红衣铁甲的少年郎催着马和林殊的那匹就快贴到了一起,声音也不知道压低几分,一字不少的落到了马车里偷偷看着的两个人耳朵里。
“怎么?我不在,就寂寞了?”
林殊怎会让他得意了去,翻了个大白眼,声音悠悠荡荡拖得分外聊骚:“是啊,你这水牛不在我身边,可知这一分一秒有多难熬啊……”
那林家小殊半是调侃的话一出来,周围的将士们都哄笑成了一片,林殊挑着眉望向萧景琰,一副你奈我何的嚣张样子。反倒是一开始挑了事的萧景琰,被林殊一句话惹的涨红了脸,咬着后槽牙威胁着:“回去收拾你。”
那言豫津和萧景睿就在马车里头聊上了:“林殊哥哥和七皇兄可真不要脸。”
萧景睿到底老实些:“你说这话要是让林殊哥哥听见了……”
“我说的还能不对么,你看林殊哥哥整天和七皇兄打情骂俏的,对着旁人哪是这个样子,要我说啊……”
“言豫津!”那赤焰军的少帅勒马回头,面上依旧是嚣张笑意,偏偏言豫津听着那一声喊忍不住皮上一紧,当日被这林家哥哥绑在树上的皮肉伤还没好全,一咕噜就滚回车里头去了。
“你啊,别总欺负小豫津,看把他吓得。”萧景琰温厚的声音从帘子外头传过来,紧跟着就是林殊特有的清朗:“我不欺负他,欺负你好不好?”
萧景琰就闷着声笑了:“说的好像你少欺负我了似的。”
那林殊也跟着笑:“怎么,不乐意了?”
……那个时候的萧景睿和言豫津,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恋爱的酸臭味。
如今的言豫津被梅长苏吼了一吼,麻溜的跟着萧景睿躲到别的屋子里去了,就跟当年往那马车里躲时一副模样,可他倒也没来得及细想,且当做一个不合时宜的回忆,想起了些早就不在这世间的人,想起了些早该尘封的事。
他却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头该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他有些惋惜,甚至他禁不住想,若是当年的林殊哥哥活到如今,是不是还是同着表兄如往日一般的要好。他是极羡慕林殊哥哥和七皇兄的,做兄弟做到那样的地步,好的浑然如同一个人,到哪里都有个且做依靠的后背,全然不会有半分嫌隙与猜疑,得友如此,人生一大幸事。
可偏偏,叫那话本说中了故事。
都说桃园三结义,哪个相交到白头。
到如今兜兜转转,看上去那七皇兄同苏兄却又有了些个不足同外人道也的情谊出来,也算是同生共死一路走过来的,也是一般足以相互交托的情谊,他虽是惊讶,却也算不得惊讶。
苏兄那样的人物,谁钦慕他,都不是什么当去惊讶的事情。
可谁看不出来,如今的大梁天子,心里头,还有个当年的林家小殊呢。
也不知道该叹谁该念谁,那一段情值得多感怀几分。
章九
等到梅长苏那里鸡飞狗跳终于结束,再出现在言豫津和萧景睿眼面前的苏兄依旧是那个泰山崩不动其色的苏兄,若不是萧景琰见着他二人非要多说一句“我和苏先生清清白白你们休要多想”,他二人也不至于绷不住笑出声了,多挨了他们苏兄几个白眼。
这不过这种种到底也是个无关痛痒的插曲,如今眼面前紧要的,还是天泉山庄的事情。
到底这里坐了个江左盟的宗主,一夜下来传书的鸽子也不知在窗台上停了多少只,将那长乐帮同天泉山庄之间种种说了清楚。
自谢府一倒卓鼎风武功尽废之后,天泉山庄声势大不如前,幸而接了庄主之位的卓青遥也有几分手腕,到不至于让天泉山庄就此败落下去。卓青遥也是个聪明人,自谢玉一事之后早同那庙堂显贵割清了关系,老老实实经营他的江湖门派,做他的江湖人。
江湖人,声望自然是比试出来的,长乐帮帮主约战,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那个叫阿怜的婢女说的也尽是实话,九月初八卓青遥带着几个门徒入了长乐帮,只拼死逃出来一个,卓夫人陷进去自然也是真,只不过有趣就有趣在,昨晚后半夜的那场刺杀,发生在江左盟将那种种线索落到那个叫阿怜的婢女身上之后。
“他们的动作太快了一些。”梅长苏解释道:“江左盟在广陵的暗桩查出来阿怜和长乐帮暗中有些来往,还没来的及在查的详细些,他们就动了手。”
“阿怜和长乐帮是一伙儿的?”言豫津瞪着眼睛:“那那那她就是故意引萧景睿去长乐帮的了?”
“不只是故意,更是蓄谋已久。”梅长苏像是叹了口气,眉目间添了几分无奈来:“江左之外的是非江左盟甚少插手,但若是在江左盟地界内的江湖事,到没有什么能瞒天过海的。景睿怕是出了南楚一入大梁就有人跟着了,长乐帮做的是水路行运的生意,这一点自然不难做到。只不过他们大概是没有料到,你入了江左就一路往廊州去了。”
入江左,到廊州,上山的时候还独自一人,下了山多了几个同行者不说,偏偏当中还有个,不该活在人世里的人。
昨晚上那场行刺,杀了阿怜,却没杀得了更麻烦的梅长苏。
“我猜他们本没有打算招惹你,只不过在卓庄主和卓夫人那里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迫不得已,只能在你身上打主意。”
“且不说天泉山庄和长乐帮素来没有瓜葛,而长乐帮帮主夏恒在江湖上也有几分侠名,”萧景睿沉了眸色:“除了天泉剑宗的剑谱,怕是也没什么值得他们觊觎的了吧。”
“他们既然知道苏兄也在这里,还妄图想打景睿的主意,”言豫津拿食指敲着桌子:“这不是想不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