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又去看蔡荃,蔡荃一躬身一行礼:“恕微臣冒犯,敢问陛下为何每隔几日便出宫一趟……”
蔡荃被沈追硬给拖走了,萧景琰还想听完呢,没成想给蒙挚拦了下来。
“蒙卿家这是……”
“咳咳。”蒙挚咳了两声:“他回来了……是不是?”
萧景琰面色一霁,压低了声音:“倒是忘了告诉蒙大哥了。”
蒙挚那脸色可算是一时七情上脸百感交集,好不容易半天感慨出一句话:“当年小殊进京,第一个可就是告诉我的,如今啊……”
萧景琰转身就走。
当年这笔账他还没跟蒙挚好好算算呢,哼。
路过蔡荃和沈追边上的时候,那两个人头靠头嘀嘀咕咕着,有几句落到了萧景琰耳朵里,他听了,也就只是个,听了。
“这陛下回来之后朝务处理可有半分不妥?”
“没有。”
“朝中风气是不是清明依旧?”
“是。”
“这一年下来,心性可曾改过?”
“没有。”
“那陛下可有半分纵欲过度之相。”
“没。”
“那你操什么心管陛下宫外头有没有女人啊?”
“……哦。”
萧景琰也委屈。本来就不是什么女人嘛。
好不容易熬到了菜品分发完毕宴会结束,高湛一喊起驾萧景琰就跟得到了解脱似得,猛地站起身来就像走,万幸还留了个心思顾着他母后,可算免了一顿教训。
“陛下。”
“陛下。”
萧景琰一回头,蒙挚一个,霓凰一个,端端正正行着礼,也没多说话,目光往萧景琰脸上一落,可就什么都知道了。
萧景琰想不理他们来着。
……好吧不理不成。
说好了安安稳稳过个除夕夜呢。
皇城边上有间宅子,从侧门出去,不要一炷香的功夫。那宅子今日也挂了大红的灯笼出来,门上服服帖帖的贴着春联,春联上的字迹却不是一人所写,这上半联字迹清雅下半脸字迹沉厚,本该是天差地别的,却偏偏相得益彰的好看。
黎纲来开的门。这门一开,那宅子里的大笑仿佛再也遮掩不住,统统溢了出来。
卫峥拉着聂锋聂铎两个喝酒喝到了兴头上,干脆划起了拳。夏冬在一旁看着,见到他们几个才进门的,向着太后皇帝行了个礼,得了今夜无长无序的特赦之后兴冲冲的拉了霓凰的手躲到一旁不知又说起了什么趣事。蔺晨追着飞流满屋顶的乱窜,小飞流慌不择路,一下子撞到了蒙挚的怀里头,吉婶煮好了饺子,吆喝着小伙子们都来搭把手。甄平倒还安稳,却不妨言豫津跑过来要和他比试招式。萧景睿道和言侯爷聊得开心,莅阳坐在一旁寂寞了些,施施然的走过来,和皇太后寒暄到了一处。
怎么……都在啊。
萧景琰还没从那热闹的不行的气氛之中抽身呢,已然见到廊下,坐着的那个人。
他正冲着他笑。
一如当年,也不似当年。
他冲他比着口型,萧景琰分辨出来了,道是,酒尚温。
“诸位卿家……”萧景琰清了清嗓子,这话刚出口就被皇太后打断了。
“什么卿家不卿家的,”她虽是嗔怪,面上却还带笑:“这是你莅阳姑母,这是你言家舅舅,这是……”
“好好好,孩儿知错了!”萧景琰被训的没了脾气:“这大年夜里头,各位怎么不在家好好团聚一番,全到我这宅子里头了?”
蔺晨好不容易抓住了飞流:“这天下都是你的了,到哪里不是你的宅子?”
言豫津在一旁搭话:“说了要团聚,我们可不是一大家子都在一处团聚了么?”
萧景琰张口结舌半天,转了脸去看梅长苏,却看那人瞅着他眼下尴尬,也不知笑的有多开心。
夏冬不咸不淡接了一句:“这年是一年年都那么过来的,可你家那个要做闲云野鹤的人可不是年年都能见着的,好不容易逮着他一会,怎么能轻易放过。谁知道过一阵子他又要到哪里去了?”
萧景琰听了这话倒是笑了起来:“冬姐此言差矣。”
他几步走到廊下,在梅长苏身边坐了,抬手替他二人都斟满了一杯酒,才慢慢悠悠把话说完:“我就在这京城里,我家长苏,还能到哪里去?”
当今大梁天子,也铁血沙场过,也庙堂博弈过,如今一笑笑了满口大白牙。
夏冬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凑到聂锋旁边问他:“我们刚看对眼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不要脸?”
聂锋摇头摇的可坚决。
萧景琰和梅长苏可不管那么多,轻轻将酒杯碰了,慢慢悠悠,一杯饮下。
一如当年,也不似当年。
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山也翻过沟壑也越过,生也生过,死也死过,走了太远也想了太多。也曾以为就那么陌路,到最后,还不是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