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无容的目光跳了一跳，道：“哦？那她以前……”
楚留香道：“我虽没有看到，但我能够想像，她年轻时一定是位风华绝代的女子。”
曲无容忍不住重复道：“年轻时？”
楚留香点头道：“她年纪已不小了，容貌也已受损，即便如此，她现在的风姿也一样令人心折。”
曲无容道：“你认识她？她在……外面？”
她自幼生活在石谷里，几乎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更没有接触过人世。所以她问得虽然很幼稚，楚留香还是一下子就听懂了，点头道：“她在外面，而且她还嫁了人，和她的丈夫幸福地生活了二十年。”
曲无容道：“她有丈夫？她的丈夫……还有别人……都是如何看她的？”
见这冷冰冰的女孩子突然流露出热忱的目光，楚留香忍不住笑道：“她的丈夫很爱她，他们是在她容貌被毁之后才成婚的，而她丈夫对她依然很好，甚至比从前更好。”
曲无容本来急切地听着他的话，突然神情就冷了下去，喃喃道：“那只是怜悯……我并不需要怜悯……”
“怜悯也是一种爱。”
曲无容有些讶然地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花满楼的笑容。花满楼笑着继续道：“别轻视怜悯，只有善良的人才能怜悯他人。而且……他们成婚二十年，不会是只靠怜悯的感情维持的。”
曲无容想了想，仍然摇头道：“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
楚留香笑道：“那你又如何确定一点红不是这样的人？”
曲无容哑然半晌，才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她以为楚留香要说的会是关于石观音、关于他所中的毒的话题，但绕来绕去，竟又回到了她最想逃避的事上。
更令她惊慌的是，她的心似乎开始动摇了。
她当然知道一点红对她的态度是真诚的，但她并不能肯定，这种态度是出自怜悯和同情，还是爱。无论哪一种，她都没有应对的准备。
可是楚留香也没有告诉她答案，而只是以鼓励的语气，让她去自己发现。
一点红究竟是怎样的人？他又会如何看待他对曲无容的感情？
曲无容觉得心中正有一点点好奇的萌芽，在一点一点地向外拱，让她觉得痒痒的。
她不敢再往下想，就咬了咬嘴唇，冷声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楚留香似乎已预料到了她的回应，虽然话题转得十分生硬，还是很快地接上来道：“你知不知道石观音的弟子，有一个叫‘画眉鸟’的？”
曲无容一怔，便道：“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是一个人的外号么？”
楚留香点头道：“我想是的。那么有没有人的名字与之相近？”
曲无容再想了想，就果断地摇头道：“一个也没有。”
姬冰雁道：“石观音的属下，你都认识？”
曲无容道：“我是她养大的，也是最早入门的两个弟子之一。她后来收容的弟子和侍女我都知道，除此之外，就是那些重金招募来的士兵了。”
楚留香沉吟道：“这人既然能单独行动，应该不会是雇佣的士兵之流。那无花入谷时，有没有带什么人？”
曲无容道：“没有。他孤身前来，样子也很狼狈，师父……石观音为此还嘲笑了他一番，说他一个亲信都没有。”
花满楼忽然道：“你是最早入门的弟子之一，另一位是谁？”
曲无容道：“她……她叫萧无忆，她早已不在这里了。”
楚留香道：“哦？是石观音派她去了别处？”
曲无容摇头道：“是她自己跑的……师父很生气，后来就对我们更加严格了，但似乎始终没去找过她。”
楚留香道：“她不叫画眉鸟？”
曲无容道：“她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外号。”
楚留香终于叹了口气。他苦苦思索了这么久的线索，终于又断掉了，那神秘的“画眉鸟”，竟似与石观音毫无联系。
说不定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只是无花一个人设下的阴谋。而那“画眉鸟”的留书中提到石观音，自是想引诱他到这茫茫的大漠中，再设法除掉。
但楚留香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像是总有一个不合道理的东西摆在那里，而他一时还无法看清全貌。
他只知道，无花是没有时间去杀南宫灵的，那潜入应天府大牢、杀人留书的，必然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苏蓉蓉她们现在又在哪里？
他蹙起眉来，绞尽脑汁想着这些事中可能的关联和破绽，手掌也不自觉地抚摸着额头。但随即听到了曲无容惊讶的叫声。
“呀！你……你是怎么回事？”
楚留香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却见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他正要再摸摸那里有什么不对，姬冰雁已快步走上来，一把抓住他手腕道：“别动了，再摸你眉毛就要掉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轻视怜悯，那是温柔的心给予的礼物。”
法拉米尔王子对伊奥温公主说的XD
我觉得作为一个致敬爱好者我应该搞个竞猜，看谁能把文里的致敬句子都找出来XDDD
【然并卵】
第六十一章 阴谋与离别
胡铁花回来的时候，打听清楚事情经过，就开始拍着桌子大笑。
“老臭虫啊老臭虫，你也有今天！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去勾搭小姑娘！”
他这一笑，忍了半天的姬冰雁也终于咧开了嘴。柳烟飞虽不好意思笑，但黑珍珠却是不管不顾的。这一屋子里，只剩下花满楼还保持着平静的样子。
楚留香想找镜子看一看，又觉得不好意思，手又不敢再摸眉毛，只得喃喃道：“还不至于全掉光吧？”
大家碰到他询问的目光，却都笑得说不出话来，花满楼则露出一个无能为力的微笑。最后还是曲无容道：“没……没有，不认识你的人大概看不出来。但你体内余毒不清，总有一天……”
她话没说完，胡铁花已笑倒在地上，捂着肚子道：“那他……那他头发会不会掉？最后变成一个秃子？”
楚留香气得踹了他一脚，恨恨道：“真是交友不慎！我现在跟你绝交还来不来得及？”
胡铁花忍着笑道：“绝交吧！要是绝交能让你马上好起来，你不绝交，我也要绝交！”
姬冰雁已收住了笑容，望着楚留香道：“老胡就是这个性子，你莫要真生气。”
楚留香哼了一声，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已变得稀疏的眉毛，嘟囔道：“我若生他的气，早就气死八百回了！”突然之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指便僵在半空，目光闪了闪，自语道，“画眉……无眉……无眉？画眉？”
胡铁花奇道：“你这是气糊涂了，还是又要犯病？自己念叨些什么？”
花满楼却也神色一动，道：“你莫非……但她好端端的一个世家少夫人，怎可能是画眉鸟？”
胡铁花跺脚道：“莫要卖关子了！你们说的到底是谁？”
楚留香摇头道：“未下定论之时，这关子先卖着。我要去问问无花。”
◇ ◆ ◇
石观音留在石谷中的那些女弟子，都被黑珍珠所率的军队擒获，带回了驻地，分别关押着。而无花则在看守得最为严密的房间。
楚留香他们一进门，就看到无花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倚靠在墙边坐着。但他的神情仍然像一位坐在宝座上的国王。
看到楚留香时，无花立刻露出厌恶的样子，但马上又笑了起来。他笑得那么大声，仿佛天下再没有更好笑的事了。
“我以为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你来嘲笑我了。”无花喘着气道，“谁知道你这副模样，简直让我同情！”
楚留香轻轻抚了下眉毛，淡淡笑道：“然而被捉住的仍然是你，不是么？”
无花停止了笑声，斜眼望着他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忿，一定会来报复的。只不过你还能想到什么手段，比我那些主意更加巧妙？你若只能用一些下三滥的招数来对付我，我一样还是会同情你的。”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但同样听到这些话的胡铁花和姬冰雁，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只因他们已猜到，楚留香在囚禁的时候，一定被很残忍的方法折磨过。而现在这个罪魁祸首竟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楚留香的表情却一点改变都没有，只是平静地道：“我并不想报复任何人。我只希望你能回答我两个问题。”
无花似乎愣了一下，才道：“什么问题？”
楚留香道：“第一，‘画眉鸟’是不是柳无眉……”
无花的身体猛地一僵，不可思议地盯着楚留香的脸，听他继续道：“她是不是石观音的弟子，原来叫做萧无忆？”
站在众人身后的曲无容，突然也发出一声惊叫，但马上掩住了口。
无花冷冷地望着她，却冲楚留香道：“这个问题，你叫丑八怪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楚留香并没有回头，只笑了一下，道：“我想曲姑娘不会愿意见到她。”
无花大笑道：“我只知道你是个大情圣，没想到你对这样的丑八怪也有兴趣！还有这个瞎子，你们到底是着了什么魔，被一个曲无容迷得神魂颠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