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只得探出头去向那车夫道歉,回来时却翻了个白眼,低声道:“汗血马拉车,我要是信他我就见了大头鬼!”
花满楼“噗”的笑了出来,心头的阴云也已驱散。
在面前这两人的眼中,官家子弟也好,赶车的车夫也好,本来就没有一点差别。只要他们喜欢的人,都可以看作是朋友。他们从来不会以势压人,就算被人抢白了,多半也只会在背后嘀咕。
和这样的人相处,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楚留香看到花满楼的笑容,就又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道:“我们要先去兰州。”
胡铁花惊喜道:“你也知道姬冰雁那死人脸、冷冰冰的死公鸡在兰州了!我跟他也七年没见了,正想叫你们把他也拉入伙呢!”
楚留香怔了怔,才摸着鼻子道:“老姬也在兰州?当初是你喝醉酒答应娶高亚男,害得他情场失意,怎么你倒骂起他来了!”
胡铁花道:“他还不该骂?他明明喜欢高亚男,为什么不赶快当面求婚,反倒让我替他背黑锅!现在他阔了,也不想着请咱们,我不骂他骂谁?”
楚留香道:“老姬阔了?有多阔?”
胡铁花道:“这么说吧,兰州城里的生意,如果赚进十两银子,就有一两是他的。我只在这边待了三年,却已听到他的名字三万次了!你说这死公鸡是不是只顾自己发财,根本不讲义气?”
楚留香大笑道:“你待的那个鸡毛小店,一年只怕也没有十个人上门,还三万次!”
胡铁花也嘿嘿笑道:“一万……五千,五千次总是有的。总之他现在是大大的有名。”
花满楼疑惑道:“这位姬……姬老板,是做什么生意起家的,短短七年时间,便有了这么雄厚的资本?”
楚留香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胡铁花过来拍着花满楼道:“小花啊,你还是太老实。老姬那是做生意么?他就是坐地抽成的地头蛇而已!”
◇ ◆ ◇
在兰州城里,姬冰雁确实被尊称为“姬老板”。沿途的商家店铺,听说胡铁花他们是“姬老板的朋友”,便热情得无经复加,也不知塞给了他们多少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胡铁花笑呵呵地照单全收,楚留香却渐渐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们已来到了姬冰雁的住处,也是兰州城里最清幽、最华丽的房子。
门房看见他们把那辆破得快散架的车打发走,也看见他们身上穿的、风尘仆仆的衣物,但还是没露出半点不客气的神色来。把他们让进前院耳房、又沏上一壶清茶,才转身告退,进去通报。
楚留香盯着胡铁花那已脏得看不出颜色来的外袍,不禁叹了口气,道:“我恐怕他是不会跟咱们去的。”
胡铁花道:“哦?你也觉得老姬不够意思是不是?你看看他住的这地方,比皇宫还差什么!他就从来不想着给咱们捎个信,过来玩几天。”
楚留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一个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久了,只怕……”
他话未说完,院子里已出来两个仆人,引着他们走进二门,走向正堂。而一边的抄手游廊上,出现了一张两人抬的软榻。
抬着软榻的是两个身穿青衣的少年,他们衣裳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相貌虽不出众,却有着一种文雅的气质。
楚留香他们注目的,却是软榻上的人。
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他似乎很随便地半躺在榻上,但他的目光却像发现猎物的老鹰一般炯炯有神。他的嘴唇薄如刀削,下颏棱角分明,他的脸就像雕塑师刀下精美的大理石像。
但这个人在看到楚留香和胡铁花时就大笑起来,哪怕在笑声中,他的眼睛也放射着锐利的光芒。
“楚留香,胡铁花!你们两个老家伙,还记得来找我!”
姬冰雁的大笑声,在看到花满楼的时候突然顿了顿。胡铁花却已迎上前去,大声道:“姬老板,你的架子真大!我和老楚就算了,这是我们新交的好朋友,你也要这样迎接他么?”
姬冰雁那亮得耀眼的目光便落在了花满楼身上,仿佛要把对方融化似的,口中却淡淡笑道:“我已听说花公子跟我两位老友一同来访。只是在下行动不便,无法站起相迎,还请花公子见谅。”
胡铁花一惊,抢在花满楼之前道:“你怎么了?是生病还是受伤?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伤你?”
姬冰雁道:“不是受伤。”
胡铁花长出了一口气,随手捶了他一下,道:“你这家伙,向来壮得跟牛似的,居然也会生病!”
姬冰雁道:“我只是个凡人,又不是神仙,自然会生病。”
胡铁花道:“那你到底是什么病,多久能好?我跟老楚还有新鲜事要带你去瞧哩!”
他想起楚留香在门房时说的话,也留了个心眼,并未说出他们的真正来意。但姬冰雁看着他热情的脸,只是短短地笑了一声,道:“我只怕永远也看不到你们的新鲜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决了一下两个华山派的问题。
当然原著里好像有一个叫华山世家,但世家你得是家族式经营吧喂!
【慕容青城在看着你。。。
提了一下石观音第一桶金的来历,和她远远地跑到新疆种鸦片的原因。
……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老楚的大哥叫麦克罗夫特【滚
解释了一下姬冰雁在兰州的收入来源。
本单元开头进程稍慢,傻白甜一下,不过大家还是要注意收集线索么么哒~
第三十二章 病痛·义气·会合
胡铁花吓了一跳,抓着姬冰雁的肩膀道:“老姬,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不要唬我!”
姬冰雁淡淡道:“我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站不起来罢了。”
胡铁花气得一边揪自己头发一边叫道:“那究竟是什么病啊?你这么有钱,难道还治不好?”
姬冰雁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透着精明神采的眼中,似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情。但口中还是平平道:“你大概也听说过,我是怎么阔起来的。在我能坐在这里享清福之前,我度过了一段很艰苦、很漫长的日子。我曾一个人在沙漠中流浪,甚至被埋在风沙之下。我这双腿,就是在那时落下的病根。”
胡铁花忍不住直直地瞪着那双腿,那双搭在软榻上、被毯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腿。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掀开毯子,把姬冰雁揪下软榻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已不能行动,但最终他的手只僵在了半空,紧紧地握成拳头。
一直没有说话的楚留香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能够想像,你最初的创业,一定吃了很多苦。”
姬冰雁仿佛不经意地瞟他一眼,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做这种‘生意’,但我不做也一样有人做的。”
楚留香只能默然点头。
兰州地处西陲,民族混杂,各方势力的斗争潜流其实一直没有停止过。姬冰雁为人冷漠,又并不偏属于任何一方,便成为胶着的斗争中一道缓冲的屏障。
他的存在,对于兰州城甚至西北地域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见众人不语,姬冰雁又已笑道:“我们只顾在这里叙旧,却慢待了花公子。还有你们两个醉鬼,既然来了,若是不喝我的酒就走,我才真的饶不了你们呢!”
◇ ◆ ◇
酒是好酒,宴席也很丰盛。
虽然菜色看起来并不算稀罕,但在这样的地方,能在一时三刻置办出这样的酒席来,恐怕全兰州城也只有姬冰雁能做到。
所以胡铁花就左一杯右一杯地灌酒,左一口右一口地吃菜。他像是要把一肚子的火,都发泄在吃喝上。
而楚留香则已把自己的来意简单说了一遍。在听到“石观音”这个名字时,连姬冰雁这样的人,神色都明显地动了一动。
然后姬冰雁着意地看了一眼安静的花满楼,才道:“石观音在别失八里。”
楚留香点头道:“我听说的也是如此。”
姬冰雁道:“别失八里境内多是无垠的沙漠,石观音又行踪不定,你们若去,必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楚留香道:“这些我也想过了。”
姬冰雁又看了一眼花满楼,终于道:“花公子是初到,我想,不如就留在我这里。一来方便我们结交,二来你们有什么需要,随时传信回来,也好接应。”
正忙着喝酒的胡铁花立刻放下了酒杯,大声道:“什么?你让小花留下?”
姬冰雁冷静地注视着他,缓缓道:“你们此行是对方主场,石观音又是心狠手辣之辈,必然步步凶险。你们当真想让花公子也一同涉险?”
胡铁花突然噎住了。
他当然知道这一次出关,面临的并不止是一场生死之战。那必定是如影随行的危险,和种种无法想像的阴谋。他和楚留香是老朋友,不论怎样他都会去的,可是花满楼呢?
花满楼虽也是楚留香的朋友,现下还成了他胡铁花的朋友,甚至,在楚留香的叙述之中,他们也不止一次经历过危机的考验。可是……
那么年轻俊秀、温和怡人的花满楼,那永远带着月光一般轻柔的微笑的花满楼,胡铁花每次看他,就觉得整个人都沐浴在春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