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单薄的身躯斜斜靠在洞口,雨点时大时小,零碎地拍在他脸上。淡淡月光洒在他身上,又是一副美不胜收的景像。
南宸在一旁睡得沉,连姿势也不曾改变。
睡得毫无防备,漏洞百出。除了力气大些,个头高些,简直像头蠢牛。李思安这样想道。
真不知道他作为天策府的人在外执行任务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这样蠢……
他伸手去拍南宸脸。
“南宸大哥,该你守下半夜了。”
他指尖冰凉,激得南宸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就拿起了枪作防备状。
这是南宸下意识的反应,刚睡醒脑子还有些糊涂,却能立刻拿起了枪。待看面年前的俊美少年后,他才缓和了面色,把枪放下。
李思安仍对他冷冷淡淡。
不像在荒漠时,总有意无意地接近。这令南宸有些难受。可既然答应过不再纠缠那些事,南宸也很少再主动开口同李思安说话。
两个人一路几乎是无言。
南宸到洞口守夜,李思安则靠着山壁,抱着剑入睡了。
下半夜过得漫长,南宸守得有些乏了,又偷偷去看李思安。
李思安坐在那,膝盖屈起,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手中抱着剑不放,就这么闭眼坐着睡了。
白皙细腻的脸上仍有露珠,几缕青丝半遮住脸,挡得南宸看不清楚他的脸。
他长得这样精致,任谁看了也忍不住深深着迷。
南宸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他那几缕青丝拨开。让他的睡颜彻底展现在自己面前。
他就这么定定看着李思安,像只忠心耿耿守护着主人的大犬。
待到晨曦初晓,淅沥的小雨停下。南宸耐心地等李思安醒来,才继续出发。
这又是一个月枯燥无味的赶路,好不容易才赶到嵩山少林寺。
少林寺位于山中,四周静谧,只能听见寺门小沙弥扫地的沙沙声。
小沙弥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见一人高大威猛,目若朗星,身着黑红相间的军装步履稳健地走来。另一人则身形清瘦,容貌宛若天人,一袭白衣胜雪。
南宸太易辨认,小沙弥欢喜地大叫一声,丢下扫把便往寺里奔去。口中大喊着:“明灯师叔!南宸施主总算到寺里来了!”
他一路跑到间屋前唤明灯,明灯听闻南宸来了,面露喜色。
明灯跟着小沙弥一路跑到寺门,见果然是南宸,脸上欢喜又有些忧愁。
“南施主!”
南宸道:“别总叫我施主,喊我南宸就可。”
明灯点头道:“南宸大哥,你总算来了…姚施主他现在命悬一线,哪怕是仙子也束手无策…”他看到李思安,微微一愣,仍有礼地对他道,“李施主,别来无恙。”
李思安略微点头,就算是回应了。
当时的信上说姚玉轩重伤,南宸也未曾料到,竟严重至此。
再看明灯,才发觉原本脸上还有些稚嫩的小和尚像在短短一个月了里凭空长了几岁。
这绝不是错觉,明灯的个头明显高了一点,五官也长开了些。
南宸看他半晌,眉宇渐渐蹙起。
“明灯,你怎么似乎…长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戒掉小黄文,真的。动不动就是强硬开车,深深地影响了我…………
☆、57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明灯怎么会短短几个月内长大几岁?
明灯有意回避这个问题,把话题转移到了姚玉轩身上:“这些日子,我与仙子日夜轮换守在玉轩塌前,抽不开身。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他把南宸与李思安领进寺中,边走边道那日受袭的事情:
“大约四十多日前,我与玉轩带着七星海棠赶往天策,途中遇见一名少女。”这位少女或许是令他们遇袭的关键人物,明灯提及她,面色明显不佳。“她看起来伤了腿,在路边背着筐柴禾。姚施主怜香惜玉,带她上马,说送她回家。可——”
出家人不动嗔怒,可明灯眼里分明带了些恨意。哪怕只一丝,也足以令南宸暗暗心惊。
“那少女却欺骗了我们!她带着我们到了荒郊野岭后,那里不但埋伏了十几名刺客,那少女更是从姚施主背后狠狠地捅了他一刀!”
他说到这里,怒色更甚。南宸担忧他状态,提醒他道:“你修洗髓经,勿被心怒坏了神智。玉轩的事,我定然替他讨回。”
明灯垂下头,道:“我如何能不怒?为何姚施主一片好心,却被人践踏。他现在躺在床上,眼都不曾睁开。只因那日,那背后一刀。若不是姚施主的好心,七星海棠不会被伤,他亦不会重伤。南宸大哥。”明灯抬头看他,眼中清明不再,“做好人,值得吗?”
他身为佛子,修行至今,从未遇见瓶颈。如今出门历练一番,反倒有了心魔。开始怀疑行善是否值得。
李思安有些愉悦,却不显露。
南宸知道明灯修行恐怕是出现难题了,正了脸色,语气凝重:“明灯,邪终不胜正。你若怀疑你自己,又怎么能与邪抗衡?”
明灯叹了口气,他们已经走到了姚玉轩屋前。
他伸手推开门,梓黛仙子正在屋内。
“南宸大哥,你先进去看看吧,仙子正守着他呢……李施主,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谈谈。”
南宸关心姚玉轩,大步一跨便进了屋。他这一走,明灯立即换了副神色。
他抬眸,面色不善,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李思安到旁边无人的地方谈话。
李思安欣然前往。
二人到了处静谧的亭台中,连树叶的沙沙声也小了许多。
李思安站着,看向明灯,等他开口。
明灯十分客气地单掌行了一礼,口中说的话却毫不客气:“小僧想问李施主,此事,是否与李施主有关?”
他紧紧盯着李思安的双眼,不肯放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哦……?”李思安平平淡淡地笑了,“小师傅为什么怀疑我?”
“当初取七心海棠的人里,石永甲死,姚施主伤。仙子和南宸决不可能是内奸,唯一有可能出卖我们的,只有李施主了。”明灯直截了当。
看来,这场谈话注定不甚愉快。
李思安丝毫不躲避明灯的目光,坦然道:“姚玉轩受伤一事,我敢保证于我无半点关系。”
姚玉轩的伤的确和他无关,七心海棠被抢才是他一手促成。
他也没想到姚玉轩会重伤,不是吗?
明灯观他神情自若,眼神未曾游移不定,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对方的话是真是假。
李思安随手摘了朵开得正盛的白花,拿在手中把玩。看得明灯一皱眉。
一花一草皆生命,明灯自然是心疼那花。也许是因为姚玉轩对李思安的不信任,连带着明灯也对他有了芥蒂。
可明灯终究心性纯良,没有对李思安安咄咄逼人,对他也仍是彬彬有礼。
李思安却觉得这场谈话既已经不愉快,不如刺激刺激这小和尚。
他耐心地把手里的白花一点点肢解后丢在地上,眼角略带讥讽笑意:“我听闻有种功法,名为伤离别。这名字是不是很好听?可惜,却是种邪法。”
明灯脸色一变,仿佛他心中见不得人的事被当场戳穿。
李思安点到为止,并不往下说了。
明灯面色渐渐越来越难看。
姚玉轩的伤,本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是他用伤离别,强行用寿元在替他续命。这功法要满足一些条件才能用,正是因为这些条件,明灯才一直隐瞒了这事。
逆天改命,这已经是种邪道的功法了。是正道所不容的。
如今他的秘密被揭穿,怎能不心惊肉跳?
“……还往李施主替小僧保密。”明灯犹豫再三,终究是恭恭敬敬地向李思安低头请求。
李思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二人心照不宣,李思安替他保守秘密,那么明灯也不追究李思安身份。
明灯大概感觉到李思安这人并不像其外表般白洁无瑕,只叹这副皮囊,不知骗了多少人。
红粉之下皆骷髅,表象声色无分别。
道理说得再好,终究没人能看破。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占着便宜的。
明灯不会再问他底细,不代表心中不提防。眼下表面功夫总是还要做,二人一派和谐,有说有笑地走回姚玉轩屋前。李思安对明灯平淡而不失客气,与他的交往拿捏得恰到好处。时不时还会轻笑一下。
二人同进了屋,南宸见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又有些胸闷。
李思安自打客栈那次后,像一直在疏远南宸。令他心中很是难受。
他生性愚钝,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加上自己一时冲动,一口答应不再纠缠之后,更是鲜少与李思安说话。
他握紧了床榻上姚玉轩的手,一时间心绪繁杂。
姚玉轩身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当时背后中的那一刀上淬了剧毒,才害他一直醒不来。
这毒名叫落梅散,是个极美的名字。中毒之人一个时辰内,周身皮肤溃烂,血管崩坏,鲜血喷洒,犹如雪中落梅。
按理说中了这毒是决计过不过一日,明灯却生生带着他到了少林寺。梓黛对此十分不解,却也找不出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