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轩的声音听起来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狗带,却坚定地抨击着黄少天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的扰民行为,“我说黄少你现在春风得意了是吧,你自己看看这是人干的事情吗?!扰人清梦如同掘人祖坟,你也不怕遭报应意外怀孕。”
黄少天冷笑一声,劈头盖脸谴责了一番郑轩开他车去载漂亮妹妹的行径,毕竟他那车技载谁都挺凶险。
郑轩听完简直冤得能六月飞雪,忙不迭叫屈,“全世界都知道你脱团了就算了,你也别动辄看全世界都像在谈恋爱啊,我这就差跟文州共结连理把一办公室的器材当儿子的注孤生状态,怎么看没那个美国时间带姑娘兜风好吗,而且你看看你那车,脏得简直刚从沼泽里拽出来,要不是我自掏腰包给你洗了车,倒贴都没人要搭!”
黄少天起初还一头雾水地听着,等到郑轩终于铺垫够了,甩出了前阵子载他怀孕的姐姐去产检的真相并且试图指正遗落下来的唇膏上边标着孕妇可用,不要说黄少天,连旁边观察着去便利店的最佳路线的周泽楷都没忍住,扭过头来冲黄少天露出了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
黄少天给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打断郑轩,义正言辞地谴责他,“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你姐知道你拿驾照当天就撞了树,一个月出了三次险吗?”
郑轩气得半死,丢开了睡意咆哮,“我发誓是那棵歪脖子树先动的手!长那么九曲十八弯谁看得见!”
周泽楷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郑轩撞树那天周泽楷正好回的早,跟黄少天闹了会儿,没到十点就水到渠成似的洗漱妥当要往被子里钻,结果还没进正题,郑轩的电话就闯了进来,周泽楷起初是有点郁闷的,等从黄少天公放着的手机里听完前因后果,简直要笑死在床上。结果等黄少天心累地反复跟郑轩强调完千万不要智障地跟保险公司的人说是树撞你以免被拖走做酒驾毒驾精神病之类无论什么的检测,都半夜了,自然该做的不该做的统统没做成。
郑轩后来自然被黄少天拐弯抹角损得听懂了自己打搅了人家小情侣好事,这会儿旧事重提,不料周泽楷也在那头安安静静地听,立刻就不自在了,草草对黄少天对喷一阵收了尾,打算挂电话了。
“不跟你扯了,我得补眠去。对了新手上路那贴纸真不怪我,我姐给糊上去的,谁知道撕不下来,你明年洗车的时候让人家给弄掉吧。”
黄少天还没来得及反驳对方藏着掖着嘲讽他一年洗一回车,郑轩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说,“诶说到贴纸,我姐给的还是成套的,给你们塞抽屉里了,留着以后用!”
然后郑轩非常迅速果断地挂了电话。
反常必有妖,黄少天一脸疑惑,松开安全带凑过去翻副驾前面的抽屉,里头一片狼藉,要啥有啥,找个新添进去的小纸片简直大海捞针,他于是顺势趴在了周泽楷腿上。
周泽楷就着洋洋洒洒透过车窗玻璃照进来的六月阳光,捋了捋他家时不时抽风一会儿的Alpha给晒得微热的头发,余光里瞥见一道纸膜折射的光,捻出里两张轻薄的贴纸。
周泽楷:“……”
黄少天:“……”
两人定睛一看,都十分无语。
同车屁股上的“新手上路”同系列的两张贴纸上,分别写着“Mama In Car”和“Baby In Car”。
黄少天说,“我觉得回去了得弄死郑轩,你说怎么弄死比较一劳永逸。”
周泽楷说,“……你看着办。”
所幸周泽楷临时抱佛脚的易容术还算过硬,两人十分低调地在服务区里头加好了油,灌了一耳朵以自个儿为中心,堂而皇之探讨着他俩标记没标记,生孩子会不会影响周泽楷事业发展的娱乐新闻,终于有惊无险地开上了最后一段回家的高速。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距离黄少天上次回来,两个人虽然莫名其妙撞了周期却仍然没羞没躁地做完了全套,险些搞出人命来,已经过了小两个月,期间黄少天除了趁着雨水充沛跑了趟某个尚未开发连旅馆都没有的滩涂,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生生在当地人浓重的口音里鸡同鸭讲杀出一条蹭吃蹭住的血路,其他时间基本都牵线木偶似的给周泽楷提来带去,一会儿经济公司一会儿电视台,还要算上出品方主办方制作团队的接触磨合,简直连轴转得一个人野惯了的黄少天整个人都懵逼了。
节目期间显然要朝夕相处的摄像团队大概因为黄少天本来的职业跟他十分一见如故,尽管黄少天状态不好并没有完全发挥出“你且沉默以对,我自喋喋不休”的自来熟必杀技能,摄影小哥们还是对他表示了热切的关怀——“黄少啊,您老人家怎么看着比您家Omega还孱弱啊?”
黄少天在各种亟待恶补的资料的包围中虚弱地想,这几个家伙一定是王杰希那个京片子派来的卧底。
眼下他好容易从包围着他让他难得无法适从的人声鼎沸逃出来,一面有点心有余悸,一面又觉着自个儿实在有些挑拣过了头,平日里一个人蹲在各种荒山野岭里,恨不得逮到只麻雀,捞到条鱼,都要先睦邻友好地跨物种沟通一番,排解排解无人说道的愁苦,才好该煮就煮该烤就烤该叫花就叫花。结果一朝重返文明,竟然给一众唾沫横飞的节目人员唠叨得痛不欲生,说出去实在有些丢分,指不定把他捧成了无冕名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荣耀电视台都得跟着嫌他丢人。
他稳稳当当把持着方向盘,略微偏头瞥了眼在平坦的高速上有一搭没一搭打起了瞌睡的家伙,紧跟着把隙开半扇的天窗阖了起来,开了空调,隔绝开急速的车流里固有的嘈杂。
这么一摆弄,车里便凝固着奇异的宁静了。黄少天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仿佛长久在他身边的人也不爱言语,多数时间是沉默的,他却从来不会升起在沉默间酝酿的焦灼。这对他而言似乎是一种悖论,却又相悖得理所当然,以至于他根本不去深想,只在行进的路途上,把这些有的没的统统打包抛到了车后,跟着尾气一道儿消散在车屁股上正磨爪的加菲猫的注视里。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