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站在门外许久,脑中一时是白璧口吐鲜血的模样,一时是容文鸢满含责难的话语。
“咳,咳咳。”压抑的咳嗽声传入萧景琰的耳朵,他声音很轻很轻,若不是萧景琰就站在房门口,且耳目明辨,根本就听不清楚。
萧景琰有些无措,进退不得,在咳嗽声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中抬步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只见白璧趴在床边,手中拿着白帕捂着嘴不停息的咳嗽。
萧景琰连忙过去扶起他,入手的肩膀单薄而冰冷。
白璧咋一抬眼见识萧景琰,咳声一顿,下一刻更加急促起来,一声一声似是要将肺给咳出来。
萧景琰在床边坐下让白璧好靠在他身上,他缓缓的拍着白璧的后背替他顺气,好一会儿白璧才渐渐缓过来。
房间倏然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各自的呼吸声。
萧景琰抱着白璧,他已经换下了盔甲,一身亲王服饰,宽衣大袖。此时他将白璧抱在怀里,宽大的衣袖全数落在了白璧的身上,两个人像是活成了一个。
白璧的房中没有点灯,只有零星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使房中不至于一抹黑。
“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最后还是白璧先出了声,沙哑破碎的嗓音在萧景琰的耳边回响。
怎么会这样子呢?前一刻还好好站立着的人下一刻便突然的倒下。怀里无比熟悉的人也变得陌生起来,看向他的时候如同隔了一层层迷雾,糊里糊涂。
“不是什么大事。”萧景琰过了片刻才回答。然后突然问道:“你可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白璧轻咳了两声,不回答。
“你这算是食言了么,白璧?”萧景琰还是轻轻的拍着白璧的脊背,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你曾答应过我,要看我登上那个位子,监督我执政,帮我在权欲与黑暗里保持本心。我们要一起创造出一个大梁盛世。一起看着在我们的努力下老百姓安居乐业,国防安稳,军事强大。你还记得么?你也曾答应我,等时机到了,你就会将你的所有都告诉我,你的事情我都可以知道。那现在时机可曾到了,所是现在还不到时候,那么你的时机什么时候才成熟?”
白璧心中酸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只是不时的咳嗽两声。萧景琰又将他抱紧了一些,声音沉重,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白璧,我还记得你曾问过我,若是你一心为了我好,最后却伤了我我会如何。其实时至今日我依旧是不知道的,但是如果你......你离开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如果你突然就.......离开了,而我却一无所知的话,我的人生一定有着说不出的遗憾与懊悔。白璧.......”
他轻唤着他的名字,在冰冷的夜晚里终于将那具身体染上自己的体温。
“你的双亲总会有昭雪的那一天,你一定要亲眼看见。这一场谋逆案所带来的罪孽,该是我与你一起承担。白璧,纵然着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责怪你,但萧景琰一定不会。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若是今日你依旧不肯说,我不会逼你,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放过你自己,不要再故意推开我。白璧......”
萧景琰的话音一顿,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被他牢牢抓在手心宛若宛若醐醍灌顶,他嘴唇动了动,忽然低下头。
四目相对,白璧被萧景琰吓了一跳,零星的光亮足矣萧景琰看清白璧瞪大了的眼种些许惊愕些许茫然,还有些许复杂的悲切与......柔软。
落针可闻的寂静里,突然听萧景琰开口,“白璧,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白璧怔忪片刻,又突然回神,躲开萧景琰太过真挚带着强烈的温度又有些了悟的目光。
“那是以前我逗你的。你,很聪明。上马能战,下马能治,没有半分夸大。”
“我不是在......说这个。我是......白.......白璧。”萧景琰突然结巴起来,却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对。
“那么你又是在说什么么?我的殿下呀。”白璧忍不住叹息,萧景琰的一字字一句句都太过动人,他让你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因为他在那里而心甘情愿的跳下去。
白璧没有办法去忽视身体对于温暖的渴望,也没有办法去遗忘心中的情愫,那一刻所有的伪装都成尘埃,被萧景琰轻轻一吹就散了。
白璧任由自己被萧景琰所包裹,任由自己的一双手捧住萧景琰冷峻的脸,指尖描画起他的眉目。
若是在以前白璧这样的动作萧景琰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可现在却突然觉得难熬起来,有些窘迫。
“我的靖王殿下,以后你会是太子殿下,会是皇帝陛下,你会越走越远。你的话我都记得,但是在你越走越高的同时,你身边东西就会越来越少。你不曾回首过么?其实,不用我刻意疏远,你与我之间早就自然而然的越走越远了。你的身边有越来越多的人,你会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要做,你身份的不同意味着你要承担起更多的人更多的责任。独属于白璧的萧景琰会越来越小,景琰我不想让自己落到那样难堪的境地。或许你还不明白,那么就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要明白了。”
两个人在这一刻离得这么近,便是双眼的距离也不过半尺,可又有谁能保证以后的他们也可以这样。
白璧想比起他自己的一己私欲,他更希望萧景琰这一生可以圆满,欢喜一点。
他说:“我确是活不多久,我这样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可能放下一些?生死常事,谁都躲不过。我觉得我这一生其实已经很好了,没有什么不满足的。等到我心愿完成我就会带着鸢儿离开,回家看看。那时候我想我师父应该不会将我扔出来吧。日后我虽不在你身边,但,你若记得,我在你心里,也是不错。况且,我想你日后也不会太寂寞的,等回京,你的地位定下来,靖王府空缺的女主人也该会定下来了。若是日后她再为你生个孩子,你可就热闹了。景琰,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也没有谁你陪你一辈子,你需要的是在一个人离开之后去找到另一个可以陪着你的人。别怕。”
萧景琰觉得疼,如同胸口被狠扎了一刀,鲜血淋漓。
他握住白璧宛若冰雪的手,郑重的告诉白璧。
“那如果我现在明白了呢,白璧?明天,明天我就回去同母亲说,娶妻之事一定要拖,至少要为皇祖母守孝三年。”
白璧:“......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你睡吧!......天也很晚了。”纵然有着黑夜的遮挡,萧景琰还是忍不住的窘迫。强行按下了已经懵了的白璧。
寂静的夜里萧景琰听着白璧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心一下子被装满,似乎只要有身边的这个人在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会觉得安宁。
抱着体温比常人低的白璧,萧景琰却觉得极为温暖。
还好,白璧,我现在明白还来得及,还可以抱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另类的告白啊~
第31章
白璧靠坐在床上,手中正看着本书。
容文鸢端着药进来,看了一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谁能告诉她兄长到底怎么了。病傻了么?
“哥,你想什么呢?”容文鸢推推白璧。
“啊?”白璧乍一见容文鸢出现在眼前,还有些有些呆。
“......哥,你书,拿反了......”容文鸢无语半晌,纠结的说了出来。
这是她哥?这是她那千伶百俐的白璧兄长?逗我呢吧!
白璧默默扫了一眼书,手一抖。该死的萧景琰!说话说一半,害他现在......在妹妹面前丢人了啊!
白璧自己也气闷着呢。萧景琰昨夜突然开了窍了之后就对他说了一句懂了,然后拉着就要他赶紧睡。靖王暖炉重新工作导致他一下没抵抗住,整个人蒙里蒙登的就睡了过去。今天早上一睡醒又不见人影,他就有些,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脑子里翻来倒去的想,将昨夜说过的话反复咀嚼再三,一边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又一面不知怎么的想会不会只是昨夜他睡迷糊了,做的一场大梦。可明明夜里的温暖是那样的真实。
可若是就这样相信。白璧又觉得......是不该的。他不知他能与萧景琰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们根本不会有结果的,现在两个人牵连越深,日后伤的也越深。真是!萧景琰!你早不开窍晚不开窍,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想清楚做什么!
“该死,白璧你脑子被狗吃了,这都胡思乱想写什么!”白璧低低的咒骂,心中的复杂说出来也不过就是患得患失,悲喜参半。患得患失的是怕一切解释自己的幻想,正因为看得太重等的太久又想要放下,等猝不及防到手之后有觉得不真实,怕失去。悲喜参半的是自己多年心事与那人对应,却又担忧那人为此受伤。
容文鸢站在边上看自家兄长盯着倒着的字发呆许久,然后又突然嘟嘟囔囔些什么,表情......略狰狞......
小丫头忍不住摸摸了白璧的额头,在白璧奇怪的眼神中,说道:“不烫啊。哥,你没事儿吧?想什么呢?咱能先把药给喝了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