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住我身上的伤痕,目光默默移动着,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流走,我等过好几分钟,才大着胆子问他:“你知道这些伤怎么来的吗?”
“知道。”
“……我也知道一些,但不敢完全确认。”我握紧拳头,给自己鼓劲,催促自己把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指着腰侧的那两道伤痕,低声对他道:“梦里我和你,还有别人一起去了西方,先是荒芜的戈壁滩,接着进入了雨林,里面很湿热,有很多的蛇。”
他看向我的脸,瞳孔似乎微微收缩着,专注聆听我的讲述。
我继续往下讲,“有一条特别大的黑蛇袭击了我们,那会儿你好像不在,逃跑过程中,我不慎摔下一道矮崖,被树枝擦伤了皮肉。伤口有些深,之后又一直在逃命或赶路,没有时间好好料理它,于是就留下了这两道疤。”
说完,我看着他,他的表情静如止水,眼瞳里却闪动着隐隐的光芒,仿佛一扇琴弦,正被手指轻轻拨动着,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幽咽。
他的目光停在我脸上,似乎催促我继续说下去,于是我又指着腿上一道细长的伤痕,对他道:“这是被刀划的。有一次,我梦见晚上吃过饭出门,似乎是赴约跟人谈什么,谈完后走到僻静处时,突然有个人跌跌撞撞地冲我扑过来,二话不说就划了我一刀。我忍着痛搁倒他,发现他喝醉了,嘴里骂骂咧咧,说吴老板太狠,要收他铺子什么的。我模模糊糊记得,因为这人太不学好,糟蹋别人家读中学的女儿,做生意也不老实,才决定收拾他的,反正留着也祸害。没想到他跟了我一路,瞅准我出门的时间想下黑手。那一道划得虽深,但附近就有个医院,我底下的人也很快来了,治疗得不错,好了之后就遗下这么一道浅浅的痕迹。”
说完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时候你也不在。”
他的眉头轻轻皱起来,依然盯着我,一句话不说。
我深吸口气,伸出双手,将两个手腕朝上举到他身前,清晰展现出小臂上的道道划痕。它们排列得很整齐,却也很丑陋,仿佛一张张歪斜的嘴,一起朝我发出让人难堪的嘲笑声。
“这些……”我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自嘲的味道,“这些是我自己划的,我好多次梦见关于它们的事。不是一次划上去的,是很多次,每次我觉得顶不住,受不了的时候,就给自己来一刀,身上痛得厉害,心里反而好受些……”
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含在嗓子眼里,也不知他听清了没有。
“我那些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你,想你在哪里,做什么,万一你知道我这样,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突然,我又被他搂进了怀里,话语被他截断。他靠得那样近,嘴唇压到我唇上,将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吞噬,阻止我继续含混地诉说。
他在吻我。
我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抱住他,生涩回吻过去。我记得这样的接触也是有过的,在那个梦里,在那个房间里……
曾经有一个绮丽而血腥的梦,它和所有梦境都不同,太美,太凄艳,仿佛落日前天边奔流的彤云,那是整个日夜里最美的惊鸿,短暂而永恒。
它发生在梦里,落实所有隐秘的期盼。
还是在那个房间,还是被拘禁的我,但在那个梦里发生了一件决然不同的美事。深深夜里,他突然来找我,无声无息仿佛梦境的幽灵。熟睡的我被他唤醒,然后承接他的热情,我摸着他脱掉了所有衣物的结实身躯,问小哥你被我抓伤的地方没事了?
不要紧。他打断我的话,深深吻住我,让我和他一样回到初生般的赤裸与坦然。
他亲吻我,抚摸我,浓烈深情绞杀着绝望的味道在蔓延。
我想他一定是忍无可忍,才会在我彻底变成怪物前,让我与他真正结合到一起。这是我们彼此都期盼太久,又被种种顾虑压下去的期盼。
在那个深夜里,它终于再也压不住了。
没有时间了。
属于我们的,属于人的世界正在离我远去,黑暗中的声音逐渐掌控我的全部,而他,要眼睁睁看着我一点点变成全然不同的存在。
我无法想象他心里的痛苦究竟会有多深沉,多惨烈。它让我在这场突然降临的失控情欲里尽力放松自己,我想记住他,想拥有他,爱恋了这么多年的人……
他也爱我,我早就知道,即使他不说不承认,这些年默默的守护和包容也早就出卖了他对我的真心,这怎么可能被真正瞒过去呢?
他进入时,我感到了强烈的痛,心里却无比喜悦,我喘息着,毫无章法地低声嘶喊,吼着小哥小哥用力点,再进来些。他在我耳边笑了起来,低哑压抑的声音告诉我他都进去了,还拉起我的手让我摸摸。我怎么好意思摸啊,却拗不过他,他说吴邪你脸红了,我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刻骨铭心的一夜癫狂。
33|
PS:剧情很快要狂风暴雨了
从短暂而激烈的回忆中出来时,他也恰好结束了那个吻。
他的唇从我唇上离开,粗糙指腹在我唇上轻轻摩挲了几下,然后拿起衣服给我披上,拉我坐到床边。
“九年前的事,你爷爷今天跟我说了。”他一边抚着我的头发,一边缓缓说道。
九年前?我一怔,是大雪的那年。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隐隐约约的,我能察觉到那年似乎发生过一件大事,但究竟是什么呢?
“爷爷他……怎么说?”我下意识地问。
他没有回答,双眸深深锁住我,从头到脚打量两圈,才反问道:“那年冬天的事,你记得多少?”
冬天……果然是那场大雪?我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着,却怎么也找不出个头绪来。
半晌,我缓缓摇头,移开目光,有种辜负了他期盼的愧疚感,低声道:“不记得了。”
“也好。”沉默许久后,他才回给我短短的两个字。
他说也好……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说也好?
如果我记得发生过什么,他又会怎么说?
我惴惴不安地揣摩这两个字,却越理越乱,浑身上下像有火在烧,让我如坐针毡。他似乎看出我的不自在,正要说什么,我生怕他说出让我出去的话,脑子一热,脱口问道:“你为什么亲我?”
不,该死,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怎么……怎么……
热浪在我的脸皮上快速翻滚,我用尽所有自制力才没有捂着脸奔出房间,而是跟他沉默的眼睛对视。
他给我问住了,明显怔了一怔,眼底眉梢似乎划过一丝笑意,然后又是深深的伤痛,抬手在我脸颊上捏了捏,说:“迟早你会知道。”
迟早?我还想问点儿什么,他却已伸手搂住了我,把我压到他胸膛上,让我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然后长叹口气。
“吴邪……”他唤我的名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滑向了那个骷髅。
“吴邪。”
我心头突来一阵剧痛,用力挣开他的怀抱,在他肩上一推,愤然道:“你别这么叫我!”
不知哪来的勇气正催动着一无所知的我,将疑惑和不满都发泄出来。
我两步走到房间中央,指着那个骷髅,对他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也站起来,没有回答。
“它为什么叫吴邪?!”我感觉眼睛里有一阵阵的刺痛在翻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情绪,是在嫉妒吗?嫉妒我深爱的梦中人对那颗骷髅比对我还要关注?
不对。
是在生气吗?气他居然给一颗枯朽的骨骸起了与我相同的名字?
也不对。
“……你当我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我都懵懵懂懂的,就可以一直任你们摆布?!”
似乎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认知正驱动着我,让我不由自主地在意着那颗骷髅,在意我的梦中人与它之间的一举一动,这当中的每个细节都敲打着我的心,让我欲罢不能。
我气急败坏地咆哮,几乎语无伦次,边说边挖掘着自己的内心,我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那样在意那颗骷髅——我既想看到它,又怕看到它。
又亲切,又恐惧。
我甚至隐隐萌生了一种可怕的猜想:它就是我本人,是我曾活过一次的物证。
它是吴邪。
吴邪就是吴邪。
“你想来就来,忽冷忽热,完全不管我怎么想……你要不就明白告诉我,就不就滚,别这么神神秘秘的!你,你知道我对你……你当真看不出来吗?!”
“吴邪!”他突然走过来,双手牢牢握住我的肩膀,严肃地一喝。我如听雷音,顿时止住了所有话语,呆呆看着他。
“我告诉你真相,你会信吗?”他看着我双眼,一字一句地问。
真相?
会,我会!
就在脱口而出的前一秒,我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我要相信他说的真相?我会相信吗?
……或许会吧?我在心里回答,自己也觉得有些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