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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酒葬 (青琦_)


  原本春季的新衣刚做好不久,此时又要换上粗鄙简陋的丧服,实在非常可悲,回想七年之前,春祭过后,荀申除去丧服,册立继承人时的音容,又叫人感慨人世的无常。可喜的是,荀瑶这时二十多岁,正是青春年少,比起前几年来更加丰神俊雅。在主持葬仪时,他身穿漆黑的粗布麻衣,跟随在灵柩旁边。那被愁云笼罩、神情哀戚的姿态,令前来吊唁的人赞叹不已,人们说,葬仪中的荀瑶简直如同初春第一眼看到的积雪的梅枝,叫人难以忘怀。
  葬礼完毕,荀瑶便成为了智氏宗主,同时也代替父亲进入晋国朝堂,官任下军佐。这一天,荀瑶从童年开始就很是期盼,他为此做出了许多努力。年月已久,那时陪伴的祖父和父亲都相继逝世,荀瑶相信自己能完成他们的遗愿,将智氏进一步地发展下去。他年轻而傲慢,无论是如今国内政坛中的哪一位都不放在眼里,他在这个世上没有忌惮的人。
  前去拜见国君的那一天,荀瑶正式穿上了卿的绣有纹章的衣服,代表他接下来就要和赵鞅、韩魏的宗主们站在一起,分享晋国的权力。官服是才做好的,上面的刺绣和镶边都崭新光艳,荀瑶穿上非常好看,他的容貌很是鲜姣华丽,与那种气派相得益彰。在公卿们前到晋国宫殿里去叙职的时候,宫女们常常躲在各处窥看他的风采。赵鞅虽然并不怎么喜欢他,但看见他也不禁感慨世事如梦,那一年来家里的小孩子,终于成为了公卿。
  起初的两年,晋国没有什么大事,荀瑶表现得比较平和,与其他大臣之间也只是普通地商讨公务,尚未作出惊人之举。赵鞅偶尔和赵无恤说起荀瑶,都是以稀松平常的态度。等到为荀申服丧的三个年头过了,春祭一举行完毕,荀瑶便以智氏宗主的身份,宣布要带领智氏军队前去讨伐郑国,借口是郑国无道,以外嬖为将,晋国前去平乱。实际上,郑国自古就经常摇摆不定,不肯完全服从晋国,近来晋国由于内乱频发,君主无能,渐渐衰弱,诸侯之间更是没有多少国家愿意遵从晋国的命令。晋国对郑国不知用了多少次兵,到荀瑶这里也毫不例外。
  可他进入政坛不久,如此施行实在有些迫不及待了,不知其他大臣会如何作想。据说曾有家臣劝告过荀瑶,荀瑶并未听从,他的想法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他那么傲慢,不认为别人会想得比他周到。诸位同僚之间,开始流传荀瑶为人凌厉狠毒、类似他的祖父荀跞的言论。
  如今情形不似当初,仅有智氏之军未免薄弱,荀瑶开始寻求援助,他以曾与赵氏有盟约为由,来书请求赵氏出兵,这盟约是范、中行氏之乱时荀跞与赵鞅定下的盟约。赵鞅接到书简十分头疼,又不好推辞,便把赵无恤叫来,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让他带领赵氏的部分军队跟从荀瑶,对于智氏则回复说自己有病在身,不能亲至。
  赵无恤得知父亲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既欣喜又恐惧。赵鞅没有对他多嘱咐什么,就叫他去了。赵无恤第一次单独参与国际上的行动,心中不安,一举一动都尽量小心,如履薄冰。
  荀瑶的军队先行出发,在郑国郊外驻扎下来,等待赵军。两军汇合之后,为了不显得无礼,赵无恤决定主动去拜会荀瑶。
  虽然两人在幼时就认识,而且在这些年中在各种场合遇见过好几次,可赵无恤在军中的官职毕竟较低,而且前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晋阳处理政务,没有专门正式地拜见。于是就按照初见的礼仪,因为身处军中,准备了革铠、辔头、马鞍等行军必要之物,装盛在漆木箱子里,亲自前去献给荀瑶。
  在准备东西时,赵无恤的眼前又浮现出荀瑶幼时傲慢的面影,他的记忆很是深刻,对于这次的重逢,顿时有了说不出的微妙滋味。
  赵无恤被引进军帐与荀瑶见礼。帘幔一揭起来,赵无恤看见荀瑶身着玄色便服,不甚端正地坐在矮几前,以手支颐,仿佛正在沉思。见到面前有了来人,他才站起身,面上立即露出一贯的那种讨人喜欢的笑容。赵无恤微低着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谦和,不知是不是偏见的缘故,他在荀瑶的笑容中看到了虚伪。
  荀瑶却好像很感兴趣地打量他,等双方落座之后,他微笑地说:“我正等着你来呢。”
  今日主动前来拜见,已是很客气的做法,荀瑶却说等着他这么做,未免也太不谦虚了。赵无恤望着他,一时不知如何答话。荀瑶的容颜比起少时更加出众,身着戎装更是英武潇洒。可他的气质依旧令赵无恤感到不快,荀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赵无恤想了想,注意着不表现出任何情绪,随便答说了一些家父抱疾,不得已派我前来协助,久仰您的盛名,同处一军十分荣幸之类的客套话。
  荀瑶津津有味地听着,根本没听进去,因为随即他问赵无恤:“要出去走走么?”
  赵无恤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荀瑶从容地注视他,那样子叫人觉得只有不解风趣的人才会拒绝。赵无恤略略颔首:“悉听尊便。”他说。
  荀瑶换了身衣服,他们便散步似地走出了军帐,赵无恤是正午来拜见的,山坡上面,天边的云絮白得令人心旷神怡,强烈的阳光从碧蓝的云霄上倾洒下来,毫无阻拦地照耀着空荡的四野,照耀着生满荒草的平地和黄土堆积的秃垣,照耀着满是尘埃的虚空。山坡下面,赵军刚到不久,正在安营扎寨。黑黝黝的人群在阳光下移动,舒展着身躯,挥洒汗水,被他们扔在一旁的武器和锅子闪闪发光。
  荀瑶的营地选在地势较高的地方,自然是有讲究的,这地方很适合瞭望,可以随时观察郑国方面的动向。荀瑶带着赵无恤穿过智氏的军营,远远近近地传来口令声,原来是智氏的士兵正在营地的空隙间操练,赵无恤望着那些排列整齐、训练有素的人群,明白荀瑶是要向他展示智氏的强大。
  他转过头去望向荀瑶,荀瑶的神情慵懒而自在,丝毫没有表露自己的用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赵无恤说闲话,时不时应和一下其他人的行礼。等他们穿过半个军营,走上一条掩映在小灌木丛中的窄径,荀瑶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哎,理当问问上军将的病情,太疏忽了。”
  他口中说着,回身看走在后面的赵无恤,深褐色的眼睛内满是真诚,仿佛的确特别关切:“听说病势凶猛,我听了很忧心呢。”
  “我离家时,非常沉重。”赵无恤答道:“不过昨天送来书信,说好些了。”
  荀瑶点点头,没说话。
  在他沉默的时候,春天的鸟在一旁断断续续地鸣叫,风把他们身边灌木的叶子吹得簌簌地响。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他想要做什么呢?想要说什么呢?赵无恤注视着荀瑶那双具有光芒的眼睛,猜测着。从自己的想法里,他感受到了敌意。
  荀瑶又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上军将毕竟年事已高,无恤是否想过即位之后……”
  “父亲在时,只敢全心侍奉父亲,没有心思想即位。”赵无恤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
  荀瑶扬高了眉毛,也许是觉得赵无恤比他想象中聪明,他睥睨了赵无恤一会。隐约带着轻蔑的姿态,在午时的太阳里,使得他漂亮的容貌益发具有光采。出乎赵无恤意料的是,荀瑶没有恼怒或者尴尬,他大笑起来。
  “赵无恤,你真是个小心的人。”他边笑边说,又亲切地道:“哎,这里只有我与你,何必?”
  “心中所想,自然出口而已。”赵无恤说:“如有得罪,望您包涵。”
  荀瑶感到惋惜似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他说:“你大概不记得了,我小时候见过你,印象中你可没有现在这么有趣。”
  赵无恤心中微惊。他皱起眉头,凝视身穿白里的淡紫色深衣、在春季的灌木丛中高声说话、寻即甩开袖子向前走去的青年人。他的笑语散落在勃发的草木之中,仿佛还在赵无恤的心中萦绕着余声。他以为荀瑶对那次见面已经毫无印象了,荀瑶却以为毫无印象的是他。赵无恤顿时有一种追上去、把所有真相都告诉荀瑶的冲动。不仅十多年前冬天在赵家相见的场景还深刻地留存在他的记忆里,而且在荀瑶还是个幼童,不知赵无恤是何许人也的时候,他就记得他。那时候他从远处遥望荀瑶,绝望地以为他一辈子也没有向他搭话的机会。
  尽管荀瑶的傲慢和自我中心时刻都在刺伤赵无恤,他对他的敌意和厌恶与日俱增就像熟悉黑暗的眼睛讨厌光芒,但赵无恤不能否认,在这种敌意中含有向往和敬佩的成分,就像夕阳之下,他第一次见到年幼的荀瑶那样。少年的赵无恤隐约对他产生了向往。他向往荀瑶的身份,成人后则向往他的从容和富有自信,也向往智瑶光鲜如饱满殷红的果实般的姿容。
  赵无恤最终什么也没说。
  “被您说有趣大概应该高兴。”他拨开茂密的小枝桠,慢慢地跟在荀瑶后面:“不过,评判人无需以是否有趣或者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为标准,我觉得是这样。”
  “哦?”荀瑶拨弄着自己挂在枯枝上的袖子,头也不回地问:“在无恤看来,应当以什么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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