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呢？”认真揣摩了的田正国反复练习几次，慢慢找到金泰亨所说的感觉。脚下的动作愈发顺畅起来。
“可以了。”面对滑板格外严肃的金泰亨这回才终于满意，“下面我们开始练跳阶。你以前有没有练过？”
“试过一阶和二阶，再高的就没练了。”
“以你的基础和悟性，其实五阶早可以的。”相信自己眼光的金泰亨走至台阶前，蹲下朝田正国招招手，“来，你看看台阶下面，害怕吗？”
“有一点。”鼻尖已渗出微薄汗渍的田正国望着足足五层台阶的高度，不觉有些目眩。
“不用怕，滑行速度够快就可以。先拿这当起跳点。”金泰亨用手费力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快到台阶处后脚踩板尾板窝处附近，前脚踩前面四个顶附近。跳下阶的瞬间重心微向后放，尽可能压低重心减缓冲击。我先做示范给你。”
他目测一下台阶高度所需的滑行距离，后退几米，接着以相宜的速度滑至台阶前，后脚点板，滑板立即紧随飞起。只是这种动作本应不足为绊，金泰亨还是未控制好落地，以致速度太快没踩实，人直直冲出滑板。所幸到底老手，惊险处理得当，没出什么大碍。
“没事吧？”倒是在一旁观摩的田正国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跑下台阶探望，“摔着哪了？”
“没有没有，就擦了点膝盖，不是什么大问题。”看他满脸担心，莫名觉得尴尬的金泰亨强忍痛站起来，“刚刚就是速度过快的教训，你一会练的时候可要小心。”
“哈哈哈哈哈，原来V爷也会摔跤啊。”亲自查看他的伤口的确不严重的田正国迅速变脸嘲笑起‘老师’。原本的担忧心疼不知藏进哪个心室。
“废话，谁练滑板不摔跤。不然你以为呢？”没想到会在后辈面前出糗的金泰亨有些难为情。骄傲如他只得绷紧神色，摆出最拿手的高冷脸。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接近他。”随金泰亨坐到台阶上的田正国手抱单腿膝盖。湿漉双眼里寻不出一丝玩笑意味。“他在我心里是神祗，像神话一样的存在。”
“现在呢？”原来少年竟如此敬重滑板上的自己。金泰亨不觉有些好笑地伸展双腿，双肘撑上后级台阶，偏头看向少年。
“现在，更像个人。会说会笑、有血有肉的人。”仔细搜索记忆库的田正国话语似风，略微清凉，“我曾经认为V爷没有失败。看过的所有视频里他都是风轻云淡的表情。再难再眼花缭乱的动作在他脚下也好像初级荡板那么简单。我一度以为是天赋吧，不然怎么可能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出神入化。可是接触你之后才知道那么厉害的V爷也是靠摔倒爬起再重来，日复一日才能够做到出类拔萃。就像平常人一样，也会摔跤，也有失败。”
“没有什么轻而易举就能成功的。”忽觉膝盖擦伤隐隐作痛的金泰亨向后昂起脸。荫蔽下轻风微晃斑驳光晕，不经意朦胧此刻心境。
“所以我讨厌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他们永远年轻快乐春风满面，从不讲述出人头地背后的艰辛付出，也从不想被人发觉。他们让一切成功看起来简单极了，好像出名就那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似得。但其实不是。你看哪一个世界级的滑手不是日夜兼程，伤病满身才渐渐滑出了些名堂。”似是一声轻的叹息，“唯有付出才知道。”
“既然这么困难，为什么不放弃呢。干脆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找一份稳定无忧的工作。”田正国转脸看向闭眼的金泰亨。迎面风来，忽然捕捉到一瞬无望情绪微末的脉动。
“你也玩滑板，应该体验过那种飞起来是什么感觉。每学会一个新动作，每刷完一次U池，血液沸腾、身心战栗的那种悸动，这世上其他任何事物都不能与之比拟。只有当我滑翔至最顶端，风呼啸过耳朵，灌进身体，劈碎所有烦恼重担，天空才能彻底伸展开怀抱，与我温柔相拥。唯有这个时候我突然醒悟‘活着’。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活着，我无法接受。”
一时间静默在言语里的田正国怔怔望着单是描述便已沉醉其中的金泰亨。不可名状的心情似细小藤蔓附丽血管分支末梢，轻轻痒痒；胸腔内却汹涌激烈，似是种子突然抽丝发芽，奋奋然茁而欲跃。
“当然也有挫折。最痛苦的那段时期练什么都不顺，生气烦躁到想摔板，结果摔裂了两个轮子。没办法又掏钱跑去店里买回来两个新的，换上接着练。”打开话匣子的金泰亨回忆惨状，三年后第一次得以带笑叙事。
“也就是那时候我知道，唯一能与我不离不弃的只有这块破板子，所以我这辈子也只能和他相依为命。所以才一直想去美国参加世界滑板大赛。于我来说，滑板是性命，是信仰，是不可割弃的梦想。”
“那么你有梦想吗，田正国。”说了这许多，金泰亨顿感释怀，笑盈盈转脸，“你的梦想又是什么？”
被提问的田正国一时间呆愣住，措不及防闯进金泰亨的幽深笑意。然而认真思索片刻的他，却轻轻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事后多年再回想起这一时刻，田正国想也许名为‘梦想’的种子早在那瞬间就已深植入心。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或是他能再多等一些时候，自己定能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田正国的梦想是要超越金泰亨，成为比金泰亨更强大的滑手。
“不过你还年轻，可以不着急要梦想。”严肃才没几分钟，挑起话题的始作俑者金泰亨又嘻嘻哈哈捏捏小粉丝的脸蛋，“休息够了就起来吧，我们接着练。”
虽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满心迷茫，田正国还是乖乖听话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询问导师，“继续下台阶吗？”
“害怕了？”了然笑开的金泰亨单脚踩板，“别忘了滑板可是极限运动。一个好的滑手可是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
看田正国依然一副懵懂的模样，金泰亨带板再次蹲在台阶前，并示意田正国注意适才自己在地上做的标记。
“这条线是相对合适的起跳点。你滑到距离这两米就开始准备起跳。下台阶的时候尽量试着用脚把板子带的高一些，这样高度就起来了，不会卡板尾。还有起跳初速度也很重要，太慢容易卡板；太快来不及做Ollie。不管怎么样得你亲自尝试了，把握自己熟悉的节奏和起跳方式，进而才能拥有个人的滑板风格。”金泰亨鼓励式地拍拍田正国的肩膀，“害怕是刚开始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不要怕摔跤。你要想，摔了才能学会。”
“嗯。”认真接受教导的田正国反复脑内琢磨了几遍劈阶步骤，接着跑到后面以确保留够充足的缓滑距离。
“第一遍我先看着你做。来吧少年！不要怕！”金泰亨驻足一旁，双手合拢做喇叭状给田正国加油打气。中气十足，吓走枝头麻雀。
不远处努力稳定心神的田正国深呼吸，竭力压下已接近嗓子眼的紧张，接着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掌的汗渍。只见他驰骋而来，依照先前设想好的那样在板头和楼梯边缘平行的位置点板起跳，腾飞滞空，身轻如燕般轻巧落地，继而踏板远去。
“靠，你以前真的没练过五阶？！”一边赞叹田正国学习能力非凡的金泰亨，一边没有忽略掉他在起跳后前脚刻意向前扯板，和落地时深蹲泄力这两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一般只有通过大量的练习才能达到的娴熟默契，田正国怎么会第一次就展露出来。
“我是不是超级厉害！”似乎也完全被成功惊喜了的田正国滑回金泰亨面前，开心地眼睛鼻子挤成一团，欢呼雀跃道，“第一次就爆炸式完成！而且没有摔倒没有摔倒没有摔倒！果然那些年411杂志的滑板录像没有白看~”
“切。”表面深不以为意的金泰亨抱臂，内心却仍有小小的声音感叹：单靠视频录像就能取得如此成就，这个人的天赋不容小觑。他起步是晚了一些，但若是得以适当的引导，自身再坚持不懈的话，成长为下一代滑板大神则指日可待。
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难过的金泰亨忽感茫然无措，如同玩抢椅子游戏中被抢走了椅子，不知当何去何从。仍处在欣喜若狂状态的田正国一把搂过他的肩，拽着他安利自己的喜悦。
“啊啊啊没想到真的可以成功！”手舞足蹈的田正国几近语无伦次，“谢谢谢谢泰亨哥！当然也要谢谢平时那么努力的田正国Xi，真是辛苦了啊哈哈哈哈。不过还是最感谢泰亨哥！谆谆教导，无私奉献，完美诠释了祖国园丁的角色！没有你，就没有我田正国的今天！”
“那你这朵祖国的小花打算怎么谢我？”被田正国逗笑的金泰亨将小情绪抛去九霄云外。他回想起初会下二阶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又叫又跳，简直激动得要飞到天上去吗。
“嗯…，我带哥去吃韩牛怎么样？我知道有家店味道一级棒！”
“走吧走吧，离这也不远。我们滑着就去了。咻——”模仿滑板滑行的田正国不容金泰亨迟疑，推着他就往公园外走。
本只是开玩笑的金泰亨想摆手拒绝，听到韩牛后默认了对方的强制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