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躺在榻上,又说了一阵话,正当叶孤城渐渐合上双眼,有些睡意之际,外面忽然就听见管家的声音响起,语气当中难掩满满的喜悦之意,道:“爷,宫中已有人乘船至飞仙岛……皇上已添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帝姬,是龙凤呈祥之兆!”
两人乍听此等喜讯,不由得双双坐起身来,叶孤城扬眉而笑,道:“……哦?”
管家喜意难禁,笑答道:“回爷的话,皇上已派人乘船护送小皇子和帝姬至岛,两位小主子如今已经到了。”
叶孤城闻言,不禁微微一怔,随即便道:“……既是如此,还不快抱上来。”管家笑着应了,不一时,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
管家带着两名容貌端庄,各自怀抱着一只襁褓的二十余岁女子,并一名曾经在叶孤城身边服侍了多年,如今已跟在叶玄近前的总管内监,缓缓进到房中,那三人甫一进来,便立时跪倒于地,那名内监面上一片喜庆颜色,高声道:“奴才叩见陛下,叩见君上……两位主子爷大喜!”
内监欢天喜地的磕头贺喜,口中直道:“奴才恭贺主子爷,喜得双生龙凤祥孙!”
叶孤城也不多说,只看着远处两名乳娘模样的女子怀中抱着的襁褓,吩咐道:“……给朕抱来。”
杏黄色的蟠桃五福锦绣襁褓被双双送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手中,叶孤城低首端详着怀里的婴儿,不由得朗声一笑,眉宇之间明显有着无尽的欢欣与喜悦,对一旁的西门吹雪说道:“……西门,是个皇子和帝姬,龙凤呈祥,实是好得很。”
西门吹雪看着怀里的孙儿,亦是心中不禁涌上无尽的喜悦,就连一向刀削一般的冷漠薄唇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染上松融的笑意,语气也下意识地温缓了几分,道:“……确实很好。”管家面上笑容难止,说道:“小皇子早出生了一刻钟,帝姬则晚了一些。”
叶孤城的唇畔皆是笑意,此时此刻,身心俱是喜悦一片,被初为祖父的巨大欢喜所冲击着,看着两个襁褓里一双小小的孙儿与孙女,整个人都仿佛如同沐浴在春水当中,身心通泰温润,半晌,才想起一事,因此便重新抬起头,正色道:“皇帝岂非胡闹,刚出生的孩子,如何却送到朕这里……况且距离生产之时应当已有二十日左右,为何竟不报与朕知晓。”
那内监叩头答道:“回陛下的话,皇上心知陛下与君上记挂皇孙,因此待到小皇子与帝姬在宫中待了一阵之后,便令人护送至南海,在两位主子爷身边养上一段时日,以慰陛下慈心……皇上一心想令两位主子爷惊喜,因此便不曾让人将消息传至此处,只待两位小主子一来,使得陛下与君上乍然欣喜一番才好,且奴才来前,皇上已吩咐过,请陛下与君上为小主子们赐名。”
叶孤城听了,便道:“……罢了,皇帝亦是胡闹。”他虽这样说,但神情之间,又哪有分毫责怪的模样,平日里明利的目光,此时已变得十分柔和,只将视线停留在襁褓上,与西门吹雪逗弄着孩子。一旁的管家笑容满面,道:“皇上如此,也是拳拳孝心之故……宫中此番还送来六名乳娘并十四名照看皇子帝姬的宫侍,与各种婴孩所用的物品和器具,老仆已命人收置妥当,小皇子与帝姬的住处,也已经派人准备了。”他笑意徐徐,接着说道:“这般龙凤呈祥之兆,民间已实是罕见,何况宫中……可见两位爷与皇上福泽绵厚!”叶孤城微微含笑,看着怀里的女婴,既而抬眼道:“……此番来岛之人,皆重赏。”
地上跪着的三人听了,立时叩头谢过了恩典,叶孤城吩咐一声,让诸人都退了下去。
室中只剩下祖孙四人,叶孤城在床上坐下,由于天气炎热,因此便将襁褓解开,就见里面小小的婴儿穿着绣有狮子滚绣球的大红色肚兜,头上生着还很稀疏的柔软胎发,身体又小又软,肌肤粉白,水润的眼睛睁开着,是琥珀颜色,正毫不畏生地看着叶孤城,双手握成拳头,轻轻地偶尔挥动一下,十个脚趾上覆着薄薄的趾甲,就像是十片小小的桃花。
两人曾经已经抚养过一儿一女,因此眼下各自抱着孩子的手法也都是十分到位,叶孤城心下欢喜,看了孙女,又看看孙儿,西门吹雪摸了摸孩子还淡得几乎没怎么长出来的眉毛,任凭自己的手指被婴儿握住一根,道:“……玄儿让你我取名,如此,你来就是,我并不会起名。”
叶孤城轻轻捏了捏孙女胖胖的粉嫩小腿,笑道:“……莫非我就擅长这个不成。”说着,看了看孙女滴溜溜四处好奇观望的一双灵活至极的眼睛,微微一笑,说道:“……我看这个丫头的神情模样,怕是日后要像她姑姑一般,纵顽活泛。”
西门吹雪正用手接着孙儿偶尔踢蹬的小脚,听了叶孤城的话,便道:“……元儿年幼好动,没有什么不好。”
叶孤城略微弯了弯眼角,道:“……你向来便是这般护她。”一面说,一面从腰间解下一块红英雪干二色玛瑙雕佩,用手指拈着上面的拴绳,将佩饰悬起,去逗弄小孙女,婴儿好奇地睁着琥珀一样的眼睛,盯着精致的玛瑙雕佩,小拳头仿佛是挥了挥,似乎是想要去抓住,叶孤城见状,就低头在婴儿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亲,对身旁的西门吹雪说道:“……一人一个。西门,你也细想想,择一个名字出来,即便不好,也终究是你亲自给的。”
西门吹雪平生第一次为孩子取名,不由得默然思索了半天,良久,才道:“‘塬阊’……如何?”叶孤城想了想,既而微微点了一下头:“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阊,天门也,倒也符合皇家身份。”言罢,又念了两遍,然后笑了笑,道:“……还说不会,这名字起的不也颇佳?”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玛瑙雕佩给了小孙女玩耍,道:“……如此,这丫头便叫‘飞景’就好。”
西门吹雪听了,薄唇微抬:“魏太子丕造百辟宝剑,长四尺二寸,淬以清漳,厉以礛诸,饰以文玉,表以通犀,光似流星,名曰飞景……为何却取宝剑之名。”
叶孤城淡淡笑道:“饰以文玉,表以通犀,光似流星……如此佳意,配以当朝帝姬,岂非合适之极。”西门吹雪略略思忖片刻,随即就颔首道:“……也好。”
叶孤城抚了抚西门吹雪怀里的孙儿秀稚的眉眼,道:“……待入秋之后,天气凉爽,你我便去云南游历一番,那里风光明秀,景观颇好……西门,你意下如何。”
西门吹雪抬起头,看着叶孤城淡然而笑的面容,不觉也在冷峻的眉宇之间浮出了一丝温融的笑意,道:“……好。”
第362章 番外:花市灯如昼
“天刚入黑就这么多人……今年的灯节,似乎比往年还要热闹一二分。”
酒楼里,二层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穿蓝衣,唇上蓄着两撇胡子的男子,似乎是已届中年的模样,浓眉亮目,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丝笑意,神情中亦有几分懒散,却出奇地让人觉得喜欢,他对面坐着的人容颜清雅,肤白目俊,修眉淡唇,有一股沉静而柔和的味道,手上正斟着一杯洛阳汾曲,听了同伴说的话,便淡淡笑道:“嗯,确实是热闹得紧。”
陆小凤望着楼下人流如织,一面喝了一口杯里剩下的酒,一面笑道:“以前还是十来岁毛头小子的时候,我记得在灯会上,总能遇见不少年轻漂亮的姑娘……”
花满楼唇角兀自含着笑纹,摇开手中的扇子,纸扇微微流风,带来一丝凉爽,任凭宽大的月白色织锦衣袖垂落在桌面上,唇边露出一抹微笑,道:“现在不也能够遇上么?”陆小凤听了,便摸着两撇形状优美的胡子,哈哈笑道:“现在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总不好像年轻的时候一样,直勾勾地看街上的漂亮姑娘罢?”
花满楼手上轻轻一动,泥金的扇子便唰地合起,叩在掌心里,跟着笑了笑,宽大的袖摆沿着桌缘垂下,闲闲笑说道:“你不是浪子么?”
陆小凤喝着酒,嘿嘿笑着道:“你也不用说我,我是浪子没错,可你不也一拖就拖到现在,也没见你成家?比起我,也没强到哪去。”他说到这里,忽然将上身微微靠前了一些,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却还是挤眉弄眼地笑道:“七童,说实在的,你莫非就当真从来都没看上过哪家姑娘么?说说罢,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花满楼哂然,摇头笑道:“你这人……确实没有什么姑娘,你却要让我怎么说。”
陆小凤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说道:“看来咱们两个怕是要一辈子打光棍儿了……不过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无拘无束,却也自在得紧。”
花满楼俊美的面容上浮现着沉静如水的微笑,也不说话,只是轻啜了一口杯中的酒,半晌,才淡淡笑道:“有人在身边相伴,大约也未必不好……我见叶城主与西门庄主琴瑟互谐,两两相傍,倒也是极好的。”
陆小凤听了,摸了摸胡子,嘿嘿笑道:“说起这个,我倒要和你讲讲,你大概没见到,西门吹雪简直就像是块牛皮糖,黏在叶孤城身边扯都扯不下来……有一年我去宫里找他们两个喝酒,正好就碰见他们俩在树底下对酌,就因为那是叶孤城亲手酿的,所以从头至尾,西门吹雪连一口都不肯给我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