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瑞王却还是继续笑着开口,清清楚楚地将每一个字眼都咬得分明至极,冰冷至极:“……皇兄还记得我当年曾经送过一只红色木质的镂花镯子罢?说是用一种稀有的香木所制,有安神定心的作用,孙秀青戴过几日之后,还说这效果很好……”他冷笑一声:“不错,效果确实很好,好到让她的病一日比一日重,重到差一点就几乎不能和皇兄拜了堂,成了亲……她到底还是死了,就算是成了亲又能怎么样?她也仍然得不到你!想和你白头到老?举案齐眉?有我在,这就永远也不可能!”
叶孤城再也抑制不住,胸口如遭雷亟,咽喉处骤然一梗,立时就觉口中弥漫出一股铁锈的味道……
瑞王正厉声大笑间,突然却猛地止了声,急步趋到叶孤城面前,盯着那嘴角隐隐渗下的一缕红丝,就仿佛是一个无措的孩子一样,忙用了衣袖将其小心地拭去,喃喃说道:“皇兄……皇兄你不要生气,是我错了,是勖膺错了,勖膺再也不敢了……皇兄说过的,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情,你都会原谅我,这是皇兄你说过的,是你说过的……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叶孤城对满口的血腥气恍若未觉,胸膛处,能够清晰地看见其中微微的起伏,他看也不看瑞王一眼,半晌,才从紧闭着的唇中吐出了一个字:“……滚。”
随着男人这一个字冷冷迸出口来,瑞王心头登时如遭重捶,紧紧抓住了叶孤城的衣袖,惶然道:“皇兄你不要恼我,别恼勖膺……”他一把抱住兄长的身躯,生怕失去了一般,急切地说道:“今夜入宫之时,羽林军就已奉命出动,明日天亮前,京都就已必然尽入我手,而朝中,亦有我暗中结交的大臣……况且到时父皇与皇兄都在勖膺这里,没有皇兄腕上的这只乌环,谁也不能调动城外驻守的大军……勖膺此次虽然效法那玄武门的李世民,可却决不会如他一般害兄逼父,待我登基之后,父皇自可在上清宫颐养天年,皇兄则会和我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叶孤城双目将合未合,面上冷漠,似乎已不想再与瑞王说一个字,也不想再看他一眼,瑞王见状,猛然咬牙道:“皇兄,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你了,你若不肯应了我,他日我登基之后,自会灭去飞仙岛满门……”他见叶孤城眉心猛然一跳,便继续道:“还有南康……皇兄就这么一个儿子,莫非就不要他的性命了么?还有西门吹雪,还有所有与皇兄有关的人……”
瑞王紧攥着兄长的袖摆,眼中,是希冀的黑火:“皇兄,只要你答应以后和我在一起,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南康也会被我立为太子,待我死后,他就是皇帝,以后,我都再不会去碰别人,只和你在一起……甚至西门吹雪也可以留在宫中,他可以继续和你在一处,你既然喜欢他,我就让你们不分开,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甘愿和他一起分享你,这都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
叶孤城面上神情有如止水,一言不发,瑞王顿了顿,定定看了他许久,突然间,骤然将叶孤城高大结实的身躯按倒在桌面上,凛然道:“皇兄,我已经不能回头了……”他蓦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解开身上的外袍,道:“说我疯了也好,无耻至极也罢,皇兄,眼下我就要在父皇和西门吹雪的面前,当着他们的面,一偿多年所愿。”
他说着,就将手探到了叶孤城腰间的玉带上,便要将其解开,同时柔声道:“皇兄,我说过,我不敢辱没了你,不敢强逼你……勖膺虽是久经风月,但这身上起码还有一处是干净的,只要眼前的人是皇兄,我做什么都可以……”
正值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景帝突然间厉声喝道:“……畜生!你竟在朕面前,对你皇兄行此大逆悖伦之事!”
瑞王低低笑着,道:“父皇,您方才不是都已经说过了么,儿臣已经疯了,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一个疯子做不出来的呢?”他就这么笑了几声,然后便俯下了身去,压在了叶孤城的身上。
第317章 宫变
然而他的唇,却并没有碰到身下男人那线条丰峄的双唇。在离那一处柔软仅仅只有不到两寸间距的时候,一点冰冷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抵在了瑞王的咽喉处,剑身冷若秋水,在灯光下,流淌着凛冽入骨的寒凉……
瑞王的动作停住了,然后极慢极慢地抬起头来,随着他的动作,那剑尖也如影随形,始终抵在他的喉尖,没有再前进半分,也没有退后一寸,亦不曾刺破丝毫肌理,只这么冰冷地触在青年的颈间,没有过任何的移动。瑞王缓缓地从叶孤城的身上下来,目光直视着面前的男人,明亮的烛火中,白衣人手中持着的长剑,正是他方才落在地上的那一把。
西门吹雪此刻漆黑的眼眸中冷酷且没有温度,持剑的右手稳定得如同磐石一般,从剑尖上传来的,是刺透肌肤的杀气。瑞王的瞳孔骤然微微一缩,面上因狂热而涌上的红晕迅速消退了下去,半晌,才几不可觉地翕动了一下嘴唇,哑声道:“……你怎么会,没有事?”
西门吹雪双目冷冷看着瑞王,刀削般的薄唇抿成一线,一言不发,亦不曾将手中的长剑直刺下去,只是突然出手点中了瑞王的穴道,然后便立时将案桌上的叶孤城一手扶起,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胸前,用脸颊微微摩挲了一下男人的面容,低声道:“……叶,你眼下如何了。”
叶孤城此刻全身尽皆无力,只得任凭自己完全倚靠在西门吹雪怀中,同时剑眉紧皱,稍稍动了一下双唇,应声道:“……我无事。”
西门吹雪闻言,也就不再去多说些什么,只将掌心按在叶孤城的丹田位置,将内力缓缓渡了过去,帮对方驱除药性,叶孤城亦知眼下不是出口询问的时候,因此便合起了双目,借着西门吹雪慢慢输导至自己体内的内力,尽快调息运功。
正值此时,远处的夜幕当中忽然隐隐传来一阵异声,西门吹雪眉心微动,随即就停下了正替叶孤城输入内力的手,陡然握住了一旁的剑,瑞王此刻穴道被制,正坐在地上行动不得,见状,便冷冷道:“……是本王的人。”
西门吹雪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只将叶孤城扶着坐好,道:“……叶,你且休息片刻。”说罢,再三确认了周围没有任何人之后,便提剑出了大殿。
灯火通明的徵阳殿中,此刻就只剩下了父子兄弟三人,景帝坐在上首的席间,仍然是没有动,瑞王则是在方才已经被西门吹雪制住了穴道,行动不得自主,而叶孤城眼下坐在漆案间,亦是提不起什么力道,一时间,父子兄弟三个,相对无言,偌大的大殿当中,除了烛花偶尔发出的一两下细微的爆裂之声以外,竟再无一丝其他的声响。
半晌,却听瑞王忽然开口,说道:“勖膺暗中养着的这批死士,今日却难得派上了用场……”
景帝闻言,突然冷声笑了一笑,道:“勖儿,如今在宫中,也已经有不少你的人罢?依朕想来,这一批人能够顺利进到宫里,若说是没有内应,自是千难万难,总不至于人人皆有你皇兄那等本事,能够潜入深宫而不惊动任何人。”
瑞王淡淡道:“父皇说得是。正阳门的侍卫统领是儿臣的人,当然能够私自放一批假冒侍卫的人入宫,这三百死士只需围住徵阳殿,将父皇和皇兄一起牢牢操纵在儿臣手里,自然不必多久,就能够控制住整个内宫。 ”景帝似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看着下方正坐在地面上的小儿子,面上的神色仿佛是有些模糊,然后便语气平静地开口道:“……朕于今日上午,已传令过夜间巡视内廷的宫中守卫,入夜之后,朕设宴之际,但凡靠近徵阳殿者,格杀勿论。”
四周杀声震天,夜幕中唯见兵器上反射出来的寒光,在月色下显露出一种诡异的美,与此同时,也带出了一地的血虹,平添几分肃杀之气。西门吹雪双眸里的情绪十分淡漠,手中的剑寒若秋水,剑光过处,几乎照亮了凄迷的夜,也带走了面前的一条条性命,每一剑都极为简单,几乎没有任何的变招,只是平平直刺出去,简单至极,剑身明亮无波,却仍然准确无误地染上任何敌人颈中的热血……
这些死士个个怀有武艺,身手高明,且又悍不畏死,因此周围的侍卫虽多,却也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其覆灭,但眼下,他们遇见的,却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这四个字本身,就经常会代表着死亡。
一道猩红的血水缓缓从剑身上蜿蜒流了下来。西门吹雪冷漠地看了一眼满地的狼籍,随后便稍稍低下了头去,轻轻吹去了剑身上的血,然后便直接朝着徵阳殿方向走去,转身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白衣的男人缓缓从外面走入到殿中,瑞王面上神色平静,似乎这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西门吹雪走到叶孤城身边,将手中那把并不属于自己的剑丢到一旁,然后便重新扶住叶孤城,替他运功驱除药性。就在此时,只见景帝忽然从席间缓缓站起身来,朝这边徐徐走过,行动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瑞王的眼神凝了凝,既而忽然就苦笑出声,淡淡道:“……原来,父皇根本就无事……父皇是怎么做的?”景帝走到他面前,目色深深:“……勖儿,你的酒壶当中没有添加其他的东西,而朕和西门吹雪的酒里,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