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道:“若说酒,没有哪里比得上万梅山庄。西门吹雪,下山后我就去你那里喝酒。”
白衣男子擦拭着漆黑的剑身,闻言只道了一句:“可以。两条眉毛,两条胡子。”
陆小凤的眼睛一下子鼓了起来。花满楼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摇头,面上浮出一个明显的笑容。半晌,陆小凤才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吐出一句话:“西门吹雪,你实在不应交叶孤城这样的朋友。”
另一名白衣人缓缓放下茶杯:“莫忘了,你还欠我两条眉毛。”
这下子,陆小凤几乎连话都不想说了。但他也只得苦笑:“你既帮了忙,我自然也会把眉毛剃掉。”他叹了一口气:“还好,上回买的假眉还没丢掉。”忽话题一转,道:“我有问题想问你。”
叶孤城淡然道:“你问。”
陆小凤道:“你好象早已知道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很多事情,你似乎都很清楚。”
经过重重分析与考证,陆小凤终于在大典当天,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木道人十五年前便对武当掌门一职觊觎已久,但身为入门弟子,他却秘密与人私通,生育了一个女儿。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这桩丑事,遂将妻子沈三娘和女儿叶雪托付给弟子叶凌风照顾,不想叶凌风和沈三娘日久生情,生下了孩子,共同创办了幽灵山庄。后来木道人将叶凌风打下悬崖以泄私愤,并接管山庄,精心策划了“天雷行动”,意图夺取写有自己巨大污点的帐簿,并获知其中记有其他众多武林名人的秘密,作为日后可以利用的筹码。之后,随着一系列事情相继发生,木道人心机之深,计谋之诡,实是他平生所遇见过的最可怕的对手,以致陆小凤后来虽看破了他的面目,却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揭露他的身份,眼看着木道人即将成为武当新任掌门。然而峰回路转,在新掌门接任仪式上,叶孤城突然出现,拿出了令其无法抵赖的证据,并将意图逃离的木道人击杀。
叶孤城不语。陆小凤接着道:“幽灵山庄在天雷行动展开不久,便被木道人毁去,相关人等也被陆续灭口,你又是如何拿到证据的?”
花满楼亦凝神静听。
叶孤城面上波澜不惊:“自然是在他毁庄之前拿到。其中过程,以我修为,虽艰难些,亦可做到。”
陆小凤面色肃然:“毁庄之前……便是那日酒楼相遇后?”
叶孤城微一点头:“不错。”
陆小凤长吸一口气:“你又怎么知道幽灵山庄所在?那里极其隐秘,若不是有独孤美,我绝对找不到路。”
叶孤城待他问出这一连串话,只道:“还有什么,一并问来。”
陆小凤摇头:“有很多……我只觉奇怪,为什么你好象一切都早已清清楚楚。”他转头对西门吹雪道:“你和他一起去了山庄?”
西门吹雪头也不抬,只专注于手中长剑:“是。”
叶孤城喝了一口茶:“若非他相助,我此行也未必顺利。”
陆小凤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些事这样清楚?”
西门吹雪语气平平:“不知。”
陆小凤叹道:“那你也不问?”
“何必要问。”西门吹雪收起剑,“他不说,自有理由。”
陆小凤不说话了。良久,忽然笑了笑:“我们也是朋友。所以,虽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信你。”
叶孤城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你的眉毛,暂且先留着罢。”
远处忽然响起清越的钟鸣。花满楼道:“新掌门接任仪式已快开始,我们也应去大殿了。”陆小凤起身笑道:“快去,等观完礼,马上下山喝酒。”
四人向山顶走去。叶孤城面色端平,稳稳走在最后。其实这趟武当他不必来,因为陆小凤原本就有惊无险,木道人在最后也将会被人所杀,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他却还是来了,揭露并且击杀了木道人,只因那时木道人手中,会有一样他要取得的东西。
南王终究会谋反,而失败的下场,必然是举家皆灭。
杀死木道人的片刻间,场面正因这一巨大阴谋被揭露而混乱,只一转眼,他便不为人知地从木道人手中的掌门佩剑剑柄中,拿到了那卷记载着无数武林名人隐秘的帐薄,并在后来独处之时,找出了其中一页。
记:叶孤城,母叶氏独女,少时隐姓离家,遇南王,其后不和归返,遂生子。
卷四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第67章 王府宴席
纱帐重掩,烛影摇红。
身下人断断续续地发出破碎的呻吟,雪白的背上泌出细细的薄汗,大股丝绒样的乌发散在床铺之间,随着身上那人一次次的撞击蛇一般地扭动。
青年蓦地低头咬住下方人的肩膀,喉咙里沉着闷闷的嘶吼,腰身突然狂烈摆动起来。
帐内一时只听喘息声加重,其中夹杂着支离破碎的呜咽。约半盏茶后,塌上云收雨散,室中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良久,一只手将纱帐掀开道缝隙,内中人低低向外吩咐:“进来伺候。”
青年任由婢女服侍着净身穿衣完毕,饮一口温热的茶汁,神情慵懒道:“叫薛牧到花厅见我。”婢女应了一声,将盆巾等物收拾妥当,齐齐躬身退下。
塌上人伏在绣褥间,面向床外的绯红色脸颊,仿佛渗进血丝的羊脂玉,说不出地惑人心弦。青年心下一动,俯身在他眼皮上亲了亲,轻笑道:“还好?”
“恩……”少年的声音似有些低哑,缩着身子,将锦被往身上拉了拉“世子怎不歇着……还有事麽……”
“有。”青年简单应了句,手指在一双狭长的凤眼上缓慢抚过,微微笑道:“你最美的便是这对琥珀色眼睛--睡罢。”话毕,起身出了房间。
乌光一闪,剑风已逼到了他的咽喉。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剑!
他的人忽然风一般飘了出去。可无论他到了哪里,凌厉的乌光立刻也跟着袭到眼前。
陡然间,他亦动了!手中的青色精芒涮出大朵大朵铺天盖地的剑花,枝头金黄的木叶被森寒的气劲所摧,一片片落了下来。转瞬间便被剑风绞碎。
这种剑法的变化实在太奇诡,招式实在太繁复,一经发出,就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掌中乌鞘长剑快如流星,手腕疾抖,纵身向前迎上。人与剑,似已全都在对方这一剑的剑气笼罩之下。却听“叮”的一声,声如龙吟,剑光一合即分,两道白影凌空腾出,衣袂飘飞。
“云海白毫。”叶孤城从石桌上拿起一杯晾着的茶,随手递给向这边走来的男子,自己亦拿了另一盏,缓缓品了一口。
西门吹雪接过,将并未出鞘的长剑置于桌上。“墨江云针更适此时季节。”
叶孤城道:“虽如此,我只道它苦气浓足,不若白毫味淳清正。”目光掠过漆黑剑身上缀着
的珠子,道:“七剑盟眼下几已覆灭,手中茶叶生意都被我接管,里面有顶级龙剑春笋,你带些回去。”
西门吹雪饮一口茶,放下瓷盏:“你何时回南海。”
“约有几日,事情便也尽数了结。”叶孤城眼光看向西门吹雪身后的梧桐,挺拔的树身依旧,枝丫上却仅余着零零落落几十片叶子,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萧瑟的凉意浓浓笼在院中。西门吹雪看着满庭落叶,忽道:“已近冬。”
叶孤城道:“冬日万梅山庄梅林盛放,想必景色非常。”
西门吹雪微一颔首:“诚然。”
二人正谈话间,忽有下人来报:“禀城主,南王世子求见。”
“这安越别苑倒是幽静得很。”世子含笑随下人步入庭中,“师父既昨日回来,怎不派人通知我。”
他走得近了,便渐渐看清叶孤城对面坐着的白衣男人形貌。一头漆黑长发直散到腰部以下,并未束冠,只在头顶用雪线穿了几颗一色黑釉石直绕到发根。身上是一件雪色锦缎长袍,宽袖博裾,外面罩着层白茧绸敞衣。那人也不抬眼,只静静喝茶,执杯的手稳如磐石。世子走到距石桌几尺处停下,微微笑道:“原来师父有客在,是我唐突了。”
那男子眼光微微一抬。世子顿觉身遭如同突堕雪窟,寒冰彻骨,眼前竟恍惚闪现出凛冽冬意。一线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复又漠然收回。
只此一眼,世子便已知道他是谁。
纵使叶孤鸿如何模仿,也终究不是他。
却听一旁叶孤城道:“你今日来此,可是有事。”世子敛神,恭敬道:“父王欲邀师父入府一叙,特命我前来相请。”
叶孤城眼皮微垂:“既如此,你且待片刻。”
到得王府,早有人进前殿通报。叶孤城与世子徐徐步往大厅,便见殿中灯火通明,歌舞正兴,一众歌姬伶人聚在堂中,管乐丝竹之声渺渺盈室。叶孤城眼角向四周一掠,见诺大的殿中只在首位坐着南王并身旁几名宫妆女子,而宴请的排场却是布置得十分隆重奢华。
其中几名年轻少女只听有人长声而报:“叶城主到--”乍闻之下,不由抬眼向殿门看去。
而在话音落下的时候,殿门口出现了一名白衫男子。冷花丝锦制成的雪色广袖宽身上衣,面料上毫无图纹,罩纱滚边用银线织就,齐顶勒着檀香嵌珠木冠,腰围一条白璧玉带,慢慢步入堂中。眉目冷清,神容平肃,仿佛对周遭的一切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