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却默默地摇了摇头,沉声不语。
“那八哥要去哪?”允禟有些急了,他是断然不能此刻离开广州,但八哥这辈子大可不必被皇族血脉束缚,好不容易从深宫中出来,即便世事转变,他也要给八哥寻个安妥的去处。
胤禩注视着允禟半晌,心中“回京”二字盘旋半刻,但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沉默良久,胤禩才张口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东北乃我满人故土。”胤禩起身凝视窗外萧索夜幕,最后难掩悲悯道,“我就在这了,哪也不去了。若是朝廷败了,你我在此以全忠义。”
胤禩回身,见允禟也幽幽起身,夜色灯烛照不出他的面貌,胤禩替允禟拿过斗篷系在脖领之间,拍了拍弟弟的肩头,低声道,“赶紧回去吧,我这里无须挂心。”
允禟恰似这一瞬明白了,若是他能抛下一切家国荣辱,兴许还能绑着八哥一路奔逃。即便他们如何的恨皇帝入骨,但也无法背弃身上流淌的爱新觉罗的血液。
当允禟决意离去之时,天色尚未大亮。胤禩知道他虽只字未提,但广州那边定然已经不太平,这一去不知会不会再如前世那般,再难重见。
然而三日之后胤禩还没等到允禟再来书信,宅邸之内突被不速之客闯入。
家丁侍仆哪里敌得过训练有素的暗卫,不出一刻时间,这两进院落已被十余人拿下。
胤禩在内室已听见外院喧哗,待那群暗卫闯进,只肖看到他们一身玄色劲装打扮,便知这批人马乃是紫禁城之内皇帝的侍卫。
带头闯进来的乃是粘杆处暗卫的头领,见胤禩已起身站定,利落地跪地拜服道,“奴才惊扰廉主子,请主子恕罪。”
胤禩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方若,好整以暇道,“皇上这是早就知道我在此地,还是刚刚知道的?”
那头领垂着头言简意赅道,“自打主子到了杭州,皇上便知主子行踪。”
方若与碧云侍立两旁,听了这话无不心里咯噔一声。
胤禩也是一怔,旋即又恢复如常,继而问道,“你们今日才来,可是要捉拿我回去。”
暗卫头领继续答道,“奉皇帝口谕,奴才等人是来请廉主子回京的。”
胤禩哼笑一声,重复道,“回京?”
头领这才抬眼看了看胤禩身侧之人,胤禩见状命方若与碧云退至屋外,其余暗卫也鱼贯而出。
这才听暗卫头领回禀道,“皇上说,起初不请主子回京,是怕主子伤了身子。”
胤禩闻听讪笑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已有六个月大的肚子,笑道,“今日倒不怕伤了我的身子。”
那头领如同傀儡木偶,只照吩咐答话,不带一丝感情道,“皇上说,今日再不请主子回京,只怕就再难相见了。”
胤禩听了愣在那里半晌,最终才缓声道,“好,那就回京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为了四八能HE已经开始丧心病狂的掰了!
话说,亲们相信四哥会御驾亲征么?
反正阿凝是不信滴……所以…………
感谢亲们的支持~~~MUA~~~
四八即将再度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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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九哥你是不是傻???
九哥:纳尼???
老十:九哥竟然相信老四会御驾亲征!!!
十三:连我这个四粉都不相信。
十四:都说一孕傻三年,八哥糊涂了也就罢了,九哥竟然也糊涂呀!!!
四哥:朕智勇双全,又把老八骗回来啦!!!灭哈哈哈~~~
八哥:T__T
(九哥内心:爷是在装傻,爷会告诉你们?)
九哥:八哥,京城医疗技术好,生了大侄女,弟弟给包大红包哈!
八哥:总觉得好像被坑了!呜呜呜~~~~
(九&十&十三&十四:就是被坑了好吗,还用觉得???)
☆、第八十九章 京城在望
胤禩应允下归京一事,命侍卫统领莫要苛待一院家从杂役。这探子头目临来前得了皇上嘱托,旨在请主子回去,其余他事自然是以胤禩马首是瞻。因而只把这一院家丁仆从拘至外院各个屋内,以免有人通风报信走漏了消息。
胤禩本是预备独自上路,毕竟这一行凶吉难定。但奈何方若领着碧云长跪于跟前,誓死相随,劝无可劝。最终胤禩妥协,主仆三人在粘杆处侍卫的拥簇下,于正午之前登上车马,离了惠州。
待宅院内放出的管家风尘仆仆的赶赴广州,给九贝子宅邸送信之时,已是大半个月之后的光景。
允禟捧着八哥留下的书信反复念了又念,心中难以置信,八哥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踏上回京归途。先不说皇上会如何对待八哥,就单单这台面上的战局,一旦当今皇上有个闪失,八哥现今的身份要如何自处?
然而时至此刻,允禟已是鞭长莫及,即便是快马去追也是断然追不上这一路人了。
而胤禩一行,自出了惠州,依旧是取了近海水路,一路北上。由皇帝钦赐的舟船,自然是来时不可比拟的。
甫一上船,胤禩便瞧见常年在储秀宫伺候的刘云贵上前接驾。
胤禩进了寝室,船舱内窗明几净,格外的宽敞温暖,将南方冬日的阴冷阻隔在外。
胤禩将将坐定,喝了一杯温水,便有人在外间求见,来者正是太医刘裕铎。
刘太医早已在船上候了数日,皇上派他此行的目的他心知肚明,只埋头等着为廉主子调理身骨,其余之事一概是不听不闻不问。
胤禩见着宫中太医千里迢迢跟来,先是一愣,旋即心中一笑,叹道:果然皇上还是看重皇嗣。
胤禩见刘太医颇为拘谨,便开口道,“刘太医多日不见,宫中这段时日可还安好?”
刘裕铎刚小心翼翼的给胤禩搭了脉,见主子开口问话,赶紧恭敬答道,“多谢主子惦念,宫中诸事如旧,只是皇上的身子大不如前了。”
胤禩听了这句,心中默默,也不再开口,任由刘裕铎诊脉。
刘太医亲自号过脉象,这心里才踏实了几分。
一来廉主子这一胎坐得稳固,二来这胎儿的时日也对得上。常于禁宫行走,太医院上下哪个不是如履薄冰,若头上这位主子坐下大祸,只怕捎带着底下一干人等皆是死无葬身之地。
刘裕铎毕恭毕敬的退下,除了调配安胎补药,更将廉主子脉案近况一应俱全,呈报给皇上御览。刘太医写得极近详实,这皇嗣的月份自然是顺其自然的记录在案。
胤禩长日里便只得靠在卧榻上,这一间的船窗宽大霍亮,岸边时隐时现、渐行渐远,被水面泛起的光晕将整个内室笼罩,周身温暖,格外的舒适闲在。
刘云贵时而站在门边,将这船上的大致情形说给主子听了。
原来皇上派来接人的船不止这一艘,前后还各有两只商船护航,里里外外不下百人的阵势。
光这大船上,除了刘太医之外,还有养心殿御膳房里皇帝钦点的御厨随驾,以及当初于储秀宫伺候过胤禩产前产后的婆子。更不用说药石珍肴,就连时令果蔬都是每三日由小船从岸边送上来的新鲜货。
胤禩原本以为老四这个当口前来抓人,只怕是不甘心独赴沙场,想是在临行前意欲把自己处置了也说不定,黄泉路上也算有个垫背的。但看如今这个架势,皇上殷勤至诚,反倒是胤禩颇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了。
胤禩抚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心中悻悻道:莫不是皇上为了这么一个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皇嗣,真能如此的忍气吞声、既往不咎了?
数日船上时光,转瞬即逝。奈何船上孤岛,远离世事,胤禩连半点战事的消息也听不到。而方若毕竟也是内廷女流之辈,困在船上,面对着一众皇帝钦点的侍仆侍卫,也是打听不出丁点有价值的消息。
而每日能说上几句的也唯有刘裕铎,但太医又能明了多少政事,不过是每天在胤禩耳朵旁说皇上这段时日是如何的废寝忘食、枕戈待旦,时不时又提到六阿哥如今养在皇帝身边,总算是皇上在禁宫之中唯一的牵挂。
胤禩听了几回,明白从刘裕铎口中也问不出其他。算算日子,离岸已有大半个月的时光,想必此时九弟已经接到消息。
胤禩想得有些出神,几乎眼前就能看到老九气急败坏的摔了书信样子。胤禩心有亏欠,他这一走前功尽弃,只怕九弟这回是要连上自己一起咒骂了。
思及此处,胤禩反倒含起笑意,少时光景鱼贯映入脑海。年轻时的九弟十弟二人颇有些顽劣,在后宫之中没少让母妃操心。而他这个兄长,起初也是忌惮其母族威势,对两位弟弟极近宽容爱弗。久而久之,反倒唯有自己最能把住弟弟们的脾气,几人也越发的能混在一处。
胤禩常觉得,也许自己是天生做兄长的材料。他曾为此有过沾沾自喜,后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那时候的四哥呢?胤禩眯起眼侧了侧身,舒适的窝在阳光里,在记忆的深处逡巡片刻。
那时的四哥真是十分的不打眼,总是端着一副惯常的样子,不喜不愠,不冷不热,不亲不近。于兄弟们玩闹之间,他总是妥当的置于某个沉静的角落,不显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