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楷庆幸起了这次见面是在这里，图书馆内保持安静是宇宙惯例，沉默可以掩盖掉许许多多的不自然——除了沉默，极度的热闹也是一个极佳的掩饰，就比如当初叶修迎来一无所知的他时的圣诞迎新会一般。
只倒着看一眼摊开的内页，周泽楷就知道叶修在读的是哪本，毕竟他也借过这本书，并且不止一次——《赛博人的日落》。这本书嘉利弗雷的图书馆也有收藏，对比起上次周泽楷借阅的时候，它无疑又薄了一点。
叶修手边还有一摞垒起来的书，周泽楷扫了一眼书脊，都是各个文明的历史资料。他拿了最上面的一本关于噩梦之子的，随手翻了几页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读不进去。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有装模作样的必要，便抬起眼来，看着对面的人。
斜晖透过落地窗洒在叶修的身上，大自然给他加了一个天然的滤镜，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他那双深黑的眸子在一左一右地来回移动，一行一行地扫视着书页上的文字，蓦地却停了下来，微微上移，望了回来。
周泽楷才发现自己在笑。
叶修也翘起了嘴角，将手从书上拿起，对着周泽楷勾了勾食指。
周泽楷愣了一下，顺应他的意思身体往前倾，把头凑过去——
大开面的书本“唰”地顿了起来，为他们圈出了一小方天地。在独属于他们的这片空间里，他们交换了一个短暂轻柔的吻。
叶修在书本的遮掩下抵着周泽楷的额头轻笑，很明显是知晓这样的遮挡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做了什么，可他就是想这么干。于是周泽楷也无声地笑了起来，就像每一个幸福的人那样。
他们又在这张桌子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叶修安静地看书做笔记，周泽楷时不时翻两页，大多数时候都在看叶修，仿佛怎么也看不腻一样。直到叶修将这本《赛博人的日落》合上，他们才起身一起向餐厅走去。
一进公共区域，叶修便开了口。
“书我都看得差不多了，之前也和你说了几次，不过现在可以下总结了——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果然还是有些小地方很奇怪。”叶修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翻了两页，“乍一眼看过去这些文明的历史都很完整，可是我发现了几处有出入的地方——比如这里，《噩梦降临》，说噩梦之子的起源是宇宙历三百三十二年，而在这本说扎贡人历史的书里，就提过扎贡人与噩梦之子曾经交战，时间是宇宙历三百二十六年。这两本都是权威书籍，如果有存疑的地方，肯定会有注释，事实上却没有。还有一些莫名其妙找不到源头的习俗，或者突然提到的查不到的人名之类的，Dalek、赛博人、桑塔人等等，他们的历史中都或多或少存在这种问题。”
“……所以？”
“所以保卫战的时候，敌人说的话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他们的历史确实出了问题。”叶修说出了他的判断，“我作为一个旁人在书本中都能发现不对，那么他们本身的感觉肯定更加直观。”
……原来如此。
周泽楷明白了为何叶修和自己会长期在图书馆星见面，叶修应该是前不久才经历了地球保卫战，并从那些外星人口中得知了他们的历史、存在正在渐渐消亡的事实——这也与那次他们去参加民间神秘事件调查组交流会时遇到的那位扎贡人所说的内容相吻合。这一场在宇宙历史中举足轻重的保卫战争，又与叶修切身相关，他当然会对它的起因多加关注，这才来到宇宙中资料最为齐全的地方查找蛛丝马迹。
“这样一来的话，他们抓走我也就说得过去了。”叶修将本子合上，随手夹到了腋下，“他们的历史会变动肯定是因为时间之战的原因吧？他们发动这样的战争，自然会有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改他们的历史。而我——你和我说过，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会变成定点，我想他们肯定是想利用我加固他们的历史，使他们的历史都变成定点，这样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可惜他们没想到的是，保卫战嘉利弗雷插手了不说，还动用了时间锁，他们抓了我也没法把我带走，最后还被我们翻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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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叶你的脑洞也挺大的╮(╯▽╰)╭和事实真相差好多啊
第五十九章
……全错。
周泽楷不免在心中叹息。叶修手中的情报、资源太少，能有这样的猜测已属不易。就是周泽楷自己，当初也未能从“地球保卫战”、“刽子手”和对方最初想暗杀的目标是叶修这些零星的线索中拼出未来的全貌。
待到一切都了然于心，已知晓的却成了不可说。
周泽楷只能尽力维持住脸上的微笑，侧头望向身边人的面庞，认真地开口：“你是宇宙中最重要的人。”
叶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错开了视线——这种极少在他脸上展现的，似乎能归类于“不好意思”的表情让周泽楷根本就移不开眼。
“要不是我习惯了你的说法风格，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你是在告白呢！”
……我就是在告白啊。
周泽楷很想就这样将真心话直接坦白，然而他们在这一瞬走进了餐厅，人工智能服务员迎面而来的搭话让他将这句话又咽了回去。待点好餐坐在位置上，话题已然换了一个。
“其实我现在觉得定点最好的地方还不是死不了。”叶修掏出烟盒才想起公共场合不能吸烟，又将它塞了回去，“最实用的绝对是学功夫的时候！别人肌肉拉伤、软组织挫伤的时候都要好几天才能好，我没两下又活蹦乱跳了。师傅总说我天赋不算顶好入门又这么晚，最后能强身健体就不错了，结果发现不怕打这点没人比得上，多被打打就好了——你瞧瞧这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受虐狂！”
“出师了？”
“当然，也不看看哥是谁。”叶修抬了抬下巴，似乎是现在自己比对方大上六百岁的缘故，曾经看起来只会觉得对方骄傲耀眼的表情，现在在周泽楷眼里就颇有种求表扬求抚摸的意味在里面，“不说别的，我有这么好的金手指，如果不好好利用起来让它烂在那里，那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周泽楷用一句地球上的话来回答：“学海无涯。”
“必须的。”叶修用手指在桌子上划了长长的一道，“我和你之间可有着千年的距离，不快点追上你怎么行？”
周泽楷听得心里一热，而后就是酸涩感在不住地发酵膨胀：“以后我要追赶你的。”
“哈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要加倍努力了。”
他们边吃边聊，多半时间是叶修在说，周泽楷安静地听。周泽楷恍惚想起他们也曾有过一次类似的谈话，处境也是相仿只是调了个个儿。突然间他也想录个音什么的，可看着眼前这个眉飞色舞的叶修，他就连伸手去口袋里摸音速起子都舍不得动。
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周泽楷忽然觉得他提前知晓还剩下多少时间或多或少也能算得上是一种恩赐，虽然眼睁睁看着倒计时上数字减少的过程太过疼痛，可至少不会在猝不及防迎来分别后再去埋怨自己当初没将对方看得更加仔细……
“小周……小周？”
“嗯？”周泽楷回过神来，握着叉子的手指紧了紧。
“我问你接下来有安排没有，要不要去哪里玩？”叶修并没有介意周泽楷的走神。
“不看书了？”
“这件事调查得差不多了，没必要一直在这泡着了，其他的知识补充我借几本走就好。”叶修放下叉子，周泽楷立刻递了张纸巾上去，他接过擦了擦嘴巴，接着说，“宇宙那么大，要全塞进脑子里也急不来。我们在图书馆约会都五次了，你难不成打算把以后我们每次见面都搞成读书会？”
五次吗……
周泽楷在心里记下，将问题丢还回去：“你想去哪？”
“唔……有的时候选择太多了反而不是好事。”叶修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笔记本的封皮上敲打着，“咱们总是去一些很出名的节点，自然奇观人文事件什么的……那有没有一些，很普通但是还是很好玩的地方？”
“……比如？”
“呃，比如黑市、拍卖会一类的？”
宇宙中声名赫赫的拍卖会周泽楷倒是想起了几个，但是不重要的卖品他们看了也提不起兴致，而看得上眼的在时间线中也不可更改必须被特定的人买走，这么说来去了也没什么意思。这样说来，倒是可以去下那里……
“怎么样？想起什么没？”叶修一脸期待地看了过来，眼睛里似乎有星点烁烁。周泽楷曾经很想在叶修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他想带着叶修去所有新奇的地方，给叶修展现所有未曾见过的风景，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心境却早已与当初相差千里。
他只能依旧微笑，说出那个答案：“宇宙最大的赌场。”
“多大？”
“比太阳大。”周泽楷说完还是形容了一下，“非常繁华，中立地带，什么种族、玩法都有。”
“虽然我没赌过，但听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好奇。可问题是我连人类玩的那些都不太清楚——这赌场肯定还有很多外星的赌法——咱们有多少钱够我输啊？”叶修对赌博这方面显然是停留在了“十赌九输”的印象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