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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沉浮 (梨子落)


  我听在耳朵里,声音都变得软绵绵,粘乎乎,一个字也听不清,觉得胖子拿肉掌拍我,我不想理会,脑袋一滑,靠在另一个宽阔的肩膀上昏睡了过去。
  

  ☆、冻土荒原

  达娃没有骗我们,她果然是一个好猎人,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
  没有猎犬,她靠得是耐性,在树上一动不动,守株待鸡。
  只要有雪鸡扑腾的半点声音,她就能用她那把老掉牙的□□,给我们弄来一顿香喷喷的吊烧野雪鸡,让我们打打牙祭,省得我们天天对着压缩饼干鬼哭狼嚎。
  不仅是打猎,达娃还时不时指给我们看,这是茵陈,这是芨芨,那是龙胆草,达娃每采到一种草药,就放在一个帆布包里装好,咧开嘴嘿嘿的得意。
  昆仑山真是野生动物的乐园,日光伴随着飞鹰,划过远处的山峰。牦牛吃草的山坡,黑云遮掩阳光,山坡便处在阴暗里。
  随着云的席卷,阴阳有明显的界线,一面是阳光灿烂,一面是灰影暗淡,光和影衔接着移动,犹如舞台上的灯光效应,聚散着流动的美。
  野耗牛、昆仑山熊、羚羊、雪鸡、山鹰、野驴、盘羊、赤狐,藏野骆驼、猞猁、叶尔羌马鹿……动物们在这不被打扰的天堂里繁衍生息。
  “达娃,什么时候打点牦牛给胖爷我饱饱口福?”
  “达娃轻易不打的,牦牛是我们的雪山之舟,不过胖老板今晚还是有口福的。
  达娃指着土里一个半碟形的浅坑,笑着对胖子说。
  “达娃,我的好姑娘,这是什么美味?”胖子已经直接把蹄印加工成了成品。
  “这是落单的小野驴留下的蹄印。”
  达娃嘻嘻笑,又搬出她的老来复摸到前面去了。
  小哥看了足印一眼,也跟着达娃潜入了林子里。
  “你们小哥看达娃打猎,自己也忍不住了。”孙天滨讪笑道。
  小哥是长白山下长大的,要说物产的富饶,天下还显有能与之匹敌的。
  胖子说,上山插队的时候,就属那嘎哒的知青吃得好睡得香,个个回来都养了一身肥膘。
  想到小哥儿时,会不会也淘气地与伙伴们上山抓野鸡,打狍子,滚在土里互相丢泥坨子?
  正想着,眼前浮现出小哥板着的脸安在一个好动的孩童身上的情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好像不太可能,说不定小哥从小就是个闷油瓶子了。
  小哥的父亲母亲,是怎么样的人呢,现在在哪里呢?会找他么?
  我觉得好笑,这些可不是我应该担心的,要担心,也是小哥的媳妇儿应该担心的问题,当然,如果有的话。
  林子里传来一声长哨,声音悠扬动听,紧接着想起达娃的吆喝声,枪声,野驴的嘶鸣,我知道,晚上有驴肉吃了。
  火虽然不旺,枯枝在火堆里烧得噼啪直响,爆裂开来。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达娃,小哥,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不过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仍需努力啊,争取多搞点野味来给胖爷尝尝。”
  达娃虽然脸颊黑红,面相上像快三十的女人,却只有二十多一点,单纯得很,听胖子一表扬,开心地扯起了歌喉:
  那是天空与大地最近的地方,
  那时太阳和月亮最近的地方。
  你的雪峰绵延壮丽,
  你的草原无边坦荡、啊~无边坦荡;
  你的江河奔腾豪放,
  你的宫殿巍峨辉煌、啊~辉煌。
  藏族男女天生一副好嗓子,忍得胖子也站了起来,想扯一首牛头不对马嘴的“山彤彤开花红艳艳”,却忘了自己身在高原,还没运足气就觉得气短,怏怏地坐了回去。
  “快吃吧,话多了小心噎着,吃完快把土埋了这些,免得把熊引来。”孙天滨泼了胖子一瓢冷水,我开始怀疑他是老天爷派来故意挤兑胖子的,两人生来就八字不和是怎么的。
  “老板,天要黑了,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歇脚。”
  我看了看海拔高度,绕着山走了这么两天,离雪线还有一定的距离。
  我站起身,目光伸向远方。
  这里群山连绵起伏,雪峰突兀林立,草原草甸广袤。都在一片暮蔼下显出一种神秘的淡红色。
  “老板,你前面,就是玉虚峰。是上天眷恋的神峰。”
  我顺着达娃指的方向,看着亭亭玉立的山峰高耸入云。
  横亘奇叠的雪峰,纵横交错的沟壑溪流,无边无际的坎巴地貌……
  如果我们没有走错,我们应该是向着不冻泉的源头在走。地下河的支流就在脚下,昆仑山龙穴众多,那座帝王之相又益于女主的宝穴竟然在哪里呢。
  我回头看向小哥,小哥目光如炬,望着玉虚峰出神。
  “昆仑山是万山之祖,中华的龙祖之脉。小哥,你看的位置如山脉入首,有轮有晕,山势曲折婉转,奔驰远赴,呈来龙之势,但气脉曲伏无致,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这里的格局。”
  小哥看了孙天滨一眼,点点头。
  “土为肉,石为骨,草木皆为毛发,我们只觅龙,还未察砂,观水,点穴,立向,不如我们去那里看一看,倒底是什么东西。”
  孙天滨与小哥并排而立,两人的身影融在一片红霞中,我迎着光,看得眼睛有些刺痛。
  “孙天滨,你不打算等繁星出来,对着罗盘算一算么?”想起吴悠之前的神通,我好奇地问道。
  “那个?我不会。”孙天滨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像根本是在气我一样。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觉得此言不虚。
  孙天滨的分金定穴,有别于天星风水,是观盘辨局之术,不需要罗盘和金针的配合,也可精准无误地确认风水中的龙、砂、穴、水、向。
  如果说天星风水更多的是靠星座的指引,那么分金定穴就是更依赖于对地理地貌的掌握。
  当晚我们支起帐蓬,轮流值夜。
  冻土高原的气候寒冷,半夜醒来,我摸了两支烟,穿得像狗熊一样,出了帐蓬,蹭到孙天滨身边坐下。
  “来一支么?”我问。
  “不了,外面冷,你抽完就进去吧。今晚我来守,你好好睡一觉,别又昏在你小哥怀里了。”孙天滨说着,回头望着我不怀好意地笑,脸被无烟炉的火花映衬得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我摇摇头,与他目光对视,好像要从他眼睛里逼出真相来,说道:“你知道得太多了。孙天滨,我不得不怀疑你,对于青铜门,你为什么那么清楚,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现在不想问,你也不用编些话来骗我。”
  我费了半天劲把烟点着,吸了一口,低头看着烟上时起时灭的火光。
  “吴邪,你知道,伏羲帝的天地璇玑,为什么是终极么?”
  我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有些蒙,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却没有停,继续道:
  “我们的世界是由点和面组成的,人的每一刻都是一个点,人的每一刻也都存在于平面之中。
  每天,我们都自一个点出发走向另一个点。无数个人都在勾画自己的线,无数条弯弯折折的线,就像天空中无数颗闪亮的星斗汇成的云河一样,汇成了人类历史的长河,精确地说,它也是一条有起点而未见终点的曲线,那就是历史。
  一切的终极就是生生世世的轮回,一切的终极,就是历史。
  青铜树就是历史节点的千机变,它与长白山的根基合为一体,与长年沉寂的火山合一脉相承,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有人想改变历史,让新的纪元到来,机关一旦启动,沉睡了万年的邺火将会把这里都化为灰烬。人类的历史又会翻开新的篇章,进入下一个轮回。”
  我怔怔地看着他,孙天滨的眼里飘忽不定,闪烁着某些让我捉摸不透的东西,脸上还是那么从容,淡然。
  我脊背发凉,不敢再去看他,手上的烟灰掉落,散在了我的登山服上,我急忙拿手去弹,脑子里还是难以置信的清醒。
  小哥的肩上,倒底背负的是什么样的压力啊。
  

  ☆、藏地里的道观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向玉虚峰进军。
  我昨夜没睡好,脑袋昏沉沉的,达娃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刚好在雪线下面,不然,上了雪线,就危险得多。
  达娃应该知道我们不是普通的游客,没有哪个游客会这么拼命。不过达娃很乖巧,不该问的也不问,我们答应给她的酬劳已经够她的布穷念好几年的书了。
  我支着登山杖,停下来喘一口气。面前玉虚峰、玉珠峰两座山峰银装素裹,山间云雾缭绕。
  看似十分接近的两座山,以我们的速度,居然走了一整天。
  孙天滨指着侧面一遍山阴说:“这里的风水十分特别。那遍山阴被一左一右的朱红色山峰,环抱、供卫。整个形状就像蝉翼,形成左右护砂之势,所谓衣龙无砂随则孤,这一格局却不使风吹,又环抱有情。”
  我点头称是,昨日在远处看不真切,像察砂这种事,还是要身在此山中,才能识得真面目。
  我们拐进山阴,这横亘奇叠之处,居然,有一座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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