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影缺,月华微暗。
醉今宵还是醉生梦死的醉今宵,到了夜里,不论是堂内,还是院外,俱是欢声笑语,酒香四溢。
“踏……”
离醉今宵大门五十步外的小巷口左侧,那辆马车已经在这儿停了许久。拉车的马儿百无聊赖地刨着蹄子,车夫也不时地打着哈欠,可是马车上的人,却一刻也不敢松怠。
一袭黑影从巷口拐出,凑到了马车车帘边,轻声道:“启禀公主殿下,醉今宵一切如常,外面并未瞧见什么可疑人。”
“今夜竟如此太平?”马车中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正是叶泠兮,只听她接着道,“无论如何,今夜醉今宵不可生乱,你们都好好盯紧了,只要安然过了今夜,明日本宫会让父皇好好赏赐你们。”
“诺。”黑影抱拳领命,却不打算马上回位继续暗暗保护醉今宵,似是有其他事要说,“公主殿下,沈少将军好像也在醉今宵中,里面的守卫也不算弱,我们是否只盯紧了各个巷口便好?”
叶泠兮眉心一蹙,“他在醉今宵?”
黑影继续回报,“不错,据说今夜他在大堂二楼要了花魁苏折雪,现下还在房中歇息呢。”
“这……”叶泠兮又是一惊,“你说什么?”
黑影迟疑了一下,再说了一遍,“沈少将军好像成了……成了花魁苏折雪的裙下客。”
叶泠兮心头一紧,一是为苏折雪可惜,二是更加担心祁子鸢,若是祁子鸢今日真在这醉今宵中,又岂会让这样的事出现?
“公主殿下?”黑影听到车内一片沉默,不知道楚山公主是允了,还是不允?
叶泠兮回过神来,道:“你去打听一下,今日祁校尉里了皇城后,有没有来过这儿?”
“诺!”黑影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另外一个指令,也只能依着叶泠兮的话,退下去打听。
叶泠兮忧心忡忡,抬手撩起车帘一角,远远瞧着热闹非常的醉今宵大门,喃喃道:“祁子鸢,你究竟在不在这儿?知不知道今日苏……她……”
“公主殿下,还是不要轻易露面得好。”马车之中,老宫奴出声提醒道。
叶泠兮忧然放下车帘,回头看了老宫奴一眼,道:“锦奴,我总觉得明日要出大事,足以搅乱整个计划的大事。”
老宫奴锦奴叹道:“是祸躲不过,奴婢听说过九千岁的手段,他若真想要一个人的性命,便是生死簿上没有阳寿终了,那人也定会横死。”
叶泠兮笃定地摇头,“不,祁子鸢不能死!”说完,似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又加了一句,“锦奴,本宫不可以失了这颗棋子。”
锦奴怔怔地看着叶泠兮良久,忽然开口道:“公主殿下,请恕老奴多嘴,就算是这个祁子鸢可以躲过今夜,明日胜出,他也活不了多久。”
叶泠兮转头安静地看着锦奴的眉眼,眸中的惑然渐渐消散,慨然道:“我大云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好儿郎,本宫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
锦奴摇头道:“公主殿下,就算您可以护着他躲过所有暗箭,可属于皇上的那一支明枪,你如何防,又如何拦?”
叶泠兮愕了饿,问道:“锦奴,你这话何意?”
锦奴连忙跪下拜倒,沉声道:“奴婢服侍公主十八年,见过和听过的皇室宿命太多太多。奴婢斗胆问公主一句,现下朝里朝外,是如何看待公主您的?”
叶泠兮恍然大悟,只见她木然摇头,只是苦涩地笑了笑,“楚山公主,不是嫁入镇国将军府,便是嫁入安乐王府,就算是再忧国忧民,也终究会是这两家国蠹的府中妻。”说到这里,叶泠兮又明白了锦奴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连忙道,“锦奴,祁子鸢于本宫而言,算不得……算不得……”
“奴婢记得公主回来那日对奴婢说过,若不是祁子鸢,只怕公主是回不来了。”锦奴说着,定定看着叶泠兮,“祁子鸢是个好儿郎,公主又是豆蔻年华,经历了生死之后,若是没有一丝情愫,那是假话。”
“你……大胆!”叶泠兮被说中了心思,当即脸面喝止了锦奴,“不要说了,本宫相信父皇会为我选一门好夫婿,但这个人不会是沈远,不会是曹伯宵,更不会是……祁子鸢。”说完,叶泠兮又笃定地说了一句,“所以,父皇决计不会为了逼我嫁人,而杀了祁子鸢!”
祁子鸢是苏折雪一世的钟爱,是她最后的温暖,她楚山怎可夺人所爱?
“是老奴多言了,还请公主责罚!”锦奴对着叶泠兮再一拜,她已在这宫中生活几十年,楚山公主这点滴心思又怎能瞒过她?
“罢了,以后此事莫要再提。”叶泠兮冷冷说完,惊动的心却一刻都平静不下来,微微合眼,脑海之中浮现的还是祁子鸢那张贼兮兮笑着的脸。
“回禀公主!”马车外,又响起了方才那黑影的声音。
“打探得如何了?”叶泠兮连忙问道。
“白日里,祁校尉确实来过这儿,不过因为身上染血,被老鸨给狠狠赶了出来,只知道他被一个丫鬟赶入了后巷,便没了踪影。”
“这……”叶泠兮急然掀帘,急声道,“速速去临安城中的客栈中查一查,瞧瞧今日祁校尉究竟去了哪里?对了,他今日负了伤,必定会去找郎中医治,你们快些去临安各个药铺中问问,今夜必定要找到祁校尉的下落。”
“诺!”
“祁子鸢,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叶泠兮心头一片冰凉,想到白日里安乐王曹衙脸上的阴森笑容,一抹恐惧油然而生,心底不禁说道:“祁子鸢,你还未帮本宫做牛做马,岂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不见了?”
☆、第四十二章 .临行心湖乱
月华黯淡,醉今宵的喧嚣也终究安静了些许,也意味着红日将升,新的一日即将到来。
子鸢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昨夜右肩一直啧啧生疼,虽说是合眼歇息,却是半点也没有睡着。更何况,昨夜她违了与苏折雪的约定,合上眼去,点点滴滴俱是苏折雪昨日委屈的通红眼眸。
“唉……”子鸢轻叹了一声,双拳不禁紧紧握了起来,一时怔了眼,呆呆地坐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咯吱——”
房门被谁轻轻推开,子鸢闻声转头,当瞧清楚的来的人是阿翎,子鸢突然正色问道:“阿翎姑娘,你我可否做一个交易?”
阿翎愕了愕,将手中装满热水的铜盆放到了盆架上,转身关上了房门,这才凉凉问道:“什么交易?”
子鸢定定看着阿翎,脸上不见一丝笑意,“今日我拿下禁卫都尉之职,三年之内我必成为第二个九千岁,在大云做你与姐姐的屏障,护你们一世周全。”
“听起来不错,那我用什么交易?”阿翎眉头微挑,嘴角浮起一丝猜不透的冰凉笑意。
子鸢笃定地开口,“关了醉今宵,让姐姐清清白白过这一世。”
阿翎眉心微微一蹙,复又微微展开,摇头道:“莫说三年我等不起,即便是我等得起这三年,醉今宵也不可以关,至少现下不行。”
子鸢第一次对阿翎有了怨怒,“我再加上我的命!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必!”阿翎冷声一喝,不再多言,只是径直走到盆架边,将铜盆端来放在了桌上,冷冷丢下了一句话,“臭丫头,有些事你不必明白,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过了这个月,我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苏折雪。”
但若是马上关了醉今宵,惹来大云朝廷猜忌事小,那也意味着她的大云之行彻底失败,她与晋帝的约定彻底失败,她答应已故母妃照顾好妹妹的承诺彻底失败,她这一世与命抗争彻底失败……
后面这些话,阿翎不能说出口,也没必要说出口,她冷冷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子鸢怔然看着阿翎落寞的背影,心中虽有怨气,可想到她已承诺还她一个安好的姐姐,心底的担心便少了几分。
“长生杯……留住这杯子……或许对你也是好事……”子鸢喃喃念了一句,想到阿翎来这里的目的,暗暗下定决心,即便是寻到了长生杯也不会让阿翎带回大晋换所谓的自由。
怀璧其罪,虽说危险,可也能成投鼠忌器之效,只要自己可以在大云混得风生水起,保护好姐姐与阿翎,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呵……臭丫头!”阿翎立在房外许久,抬眼瞧向檐外蒙蒙亮的天空,只觉得双眸一阵酸涩,不禁模糊了视线,心头暗暗道,“你待我凶些也好,至少我不会再对你生些不该有的念想……至少我还能是过去那个无心的皇翎公主,萧栈雪。”
“主上?”远远瞧见阿翎干脆地擦了擦泪眼,苏折雪慌忙闪身躲到了假山后,怕让阿翎瞧见,惹来阿翎的尴尬。
待阿翎寞然走远,苏折雪方从假山后走出来,她本想在子鸢赴皇城之前再瞧瞧子鸢,嘱咐一两句,如今瞧到这一幕,心绪反倒是没来由地乱了起来。
在苏折雪心头,主上一直是个冷辣阴沉的女子,或许是因为她心头的大事,又或许是她出身冷宫,经历了太多冷宫中的苦日子。
可不论主上是如何冷,她见过她笑,也见过她怒,却单单没有见过主上哭。
是因为那个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