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起众人胆气走进风波亭的是他,提醒枯荣谷与幻香的是他,如今己身怡然安坐,却令诸人在信与不信间内心煎熬的也是他。
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被王怜花引入了自己的步调,虽无人察觉,但他们所思所想,所行所止,全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赵碧穹不禁在心中一声长叹:王怜花,果然不愧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物之一!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当大侠的,比如冲和仁义的沈浪。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做老大的,比如义胆忠肝的熊猫儿。
还有些人生来便耀眼夺目,立于云巅。
无论他立场如何,无论是他是正是邪,只要他愿意,便立刻能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就仿佛受到一种独特的气韵牵引,无人能看轻他,无人敢忽略他!
此时此刻,赵碧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沈浪跳崖之时,对他说的那句“我信他”。
朗朗昭昭,带着深切的信赖与坚定的自信。
感染的旁人,也为之深信不疑。
所以,赵碧穹选择相信王怜花。
不仅是因为沈浪的话,更是因为他相信是王怜花的骄傲、傲慢与目中无人。
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话——赵碧穹虽欣赏他,但也不喜他,若是要他夸赞对方一句,还不如割了他的舌头。
但是,他知道王怜花的傲气,不屑于用低劣的谎言坑杀对手。
他喜欢布局谋算,玩弄手段,但都是靠着他的高绝的智计与心计。
因而,他的敌人对他,除了憎恨,只有欣赏与折服。
第77章 观音龛(三)
无人知晓,赵碧穹这一句简简单单的相信,经过了怎样的深思熟虑。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众人便应了王怜花的法子。
细长的鱼线被割成八段,每人一段,并将鱼线一头连在王怜花的身上,一头连在自己身上。
随后,八人盘腿坐于风波亭中,或是闭目养神,或是调息打坐。
唯剩王怜花一人,立于亭首,眺望着茫茫无际的云海。
那锐利的双瞳,仿佛能穿透云雾,看到什么不可观睹之物。
周围的云雾更浓了,香气也更浓了。
无形的幻香伸出丝丝缕缕的细线,循着众人的七窍,缓缓游入。
赵碧穹双眸闭合,凝神调息。
调息之中本该神思清明,心如止水,但他此刻却心乱如麻。
并非因为心忧前路的危机,而是因为他感觉到……柳慧,又来到了他的身边。
赵碧穹没有睁开眼睛,柳慧也不曾开口说话。
他只是嗅到一抹淡淡的栀子花香缭绕鼻尖,听到一缕轻柔平顺的呼吸萦绕耳畔。
就如同他昔年于静室练功之时,柳慧一直默默地陪坐于旁。
只要他不开口,她便不会出声打扰。
虽然平淡到近乎刻板,但那种心意相通,脉脉温情,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能维持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埋藏心底的眷恋,再一次被掘出,比千佛寺的那一夜更加真实与深切。
就好似启出了一坛埋在梨花树根下的陈年老窖,揭开泥封,醇烈的酒香弥散开来,人在不知不觉间醉于风中。
蓦然间,心底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如果他永远不离开的话……他的柳慧,是否也能永远“活着”呢?
淡淡的苦涩涌上心头。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变得念旧与软弱。
可纵使如此,他还是希望……他的柳慧,能活着吧?
在幻象中,对亡妻的思念中苦苦挣扎的赵碧穹并不知道,他并非唯一感觉到柳慧到来之人。
还有一个人,不但闻到了柳慧,听到了柳慧,还看到了她。
云出岫盘腿坐下后,一直未曾闭眼。
纵使如此关头,他的目光也一直凝注在赵碧穹身上。
无人知晓,那双黑沉的瞳眸中,压抑着多么深切的痛苦羞耻与求而不得。
十年来,背德逆伦的感情被他强压于心底,慢慢地腐烂,发臭,变得面目全非,就如同烂在泥沼中的腐骨。
他本来都不再记得,自己曾对赵碧穹有过那样的心思。
直到心中腐烂的创口,被千佛寺中的那场荒唐无稽的幻梦,血淋淋地撕开。
压抑太久的情愫,如同决堤的河水奔腾而出,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如今,他的眼中只有赵碧穹,也只装得下赵碧穹。
仿佛少看一眼都舍不得。
不过事实却也如此。
赵碧穹已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他的生机随着每一次吐息离去,眼一看便少一眼,唤一声便少一声。
浓烈幻香的催发下,在云出岫的眼中,赵碧穹的身影渐渐变得俊秀与挺拔,额头与眼角的皱纹,好似被无形之手抹平,一口清澈的泉水灌入那双沧桑的深瞳。
年轻与俊美重新回到了赵碧穹的身上。
云出岫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喉头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那是十年前,风华正盛的赵碧穹,也是正是他最初迷恋上的赵碧穹。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偷看师父沐浴。
水珠顺着健美强悍的体魄滑落,那浓厚的男性之美,宛如灼烈的火焰扑面而来,令他屏息。
在他成年后的每一场春梦里,挞伐挣扎到巅峰时,喘息着撩开身下之人的面孔,总是熟悉到令他惊惧。
少年时的迷恋已成狂执,然而纵使他再贪恋,再渴求,却也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他愧呀怕呀,若是让师父知道他的心思,等待他的只能是武功尽废,逐出师门的结局。
然而,无望的苦恋与忍耐是煎熬的,就像是一口架在火炉上烧得热热的油锅,每一次看到师父与师母温存,都会溅起滚烫的热油,泼在他的心上。
当柳慧因为难产而死时,面容悲伤的他,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因为若是柳慧不死,他怕有一天,会是自己亲手杀了她。
他本以为柳慧死后,自己能趁虚而入,但是她留下了一个孩子,时时提醒着赵碧穹记得她,思念她——云出岫心中的那口油锅,又烧了起来。
在知道赵碧梳天生裂唇后,他暗中煽动铁狮门的弟子嘲笑她讥讽她。
他一边助长赵碧梳骄横的性情,一边又鼓动被她欺压之人憎恨她非议她。
每当看到赵碧梳偷偷躲在墙角里哭泣,他的内心就充满了快意。
也许只有这样快意,才能稍微缓解一下他求而不得的锥心。
很久很久以来,他都已经忘记有柳慧这个人。
而今,他又看到了她。
正坐在他年轻又俊美的师父怀里。
两人狂热地纠缠着,亲吻着。
赵碧穹激烈地拥抱着柳慧,那么温柔,那么深情,就如同膜拜心中唯一的仙子。
心头怒火勃然而起,宛如炽热的熔岩翻滚而出,并随着他们的每一次亲吻与抚摸,节节攀升。
他在心中疯狂地叫嚣着,嘶吼着——贱人,你怎么敢!你凭什么!
就在沸腾的怒火,将他神智湮没的一瞬间,他微微一怔。
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染满了殷红的鲜血。
他正握着一柄长刀,寒光泠泠的刀锋从柳慧光裸的后背刺入,又从与她相拥的赵碧穹身后穿出。
滚烫的鲜血,汩汩地淌落在他手上,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花。
云出岫怔怔地看着被他穿在刀锋上的两具尸体,喃喃道:“师父……师母……”
一听到他的呼唤,两具尸体忽地睁开眼睛,脖子渐渐拉长,如同蛇躯一般,盘曲蜿蜒到他面前。
两张冰冷的面孔,一个贴在他的左耳,一个贴在他的右耳,蓦然爆发出一阵凄厉尖叫——
“你杀了我们,杀了我们!”
“你嫉妒我,你嫉妒我!”
“你怎么会有如此龌龊心思!滚,我赵碧穹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我女儿失踪,你一定很开心吧?你一定希望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吧?”
“恶心,龌龊!你的心是怎么长的!狼心狗肺的家伙,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傅?!”
……
在刺耳尖叫的折磨下,云出岫缓缓松开刀柄,失魂落魄地摇头道:“我、我……不是这样……不该这样……我、我……不!!!!!”
一声惨叫,他转身而逃,腰上一截短短的鱼线在风中飘飞——他在幻象中所出的那一刀,砍断了身上的鱼线。
众人被这声惨叫惊地猛然睁眼,茫然中看到云出岫发疯似的跃出风波亭,顺着铁索拔足狂奔而去。
赵碧穹见此情形,心中一惊,正欲追去,身形骤然一停——柳慧拉住了他。
柳慧苦苦哀求,道:“你不要走。”
“若是走出去,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赵碧穹缓缓地攥紧颤抖的双手,垂眸轻叹道:“柳慧,你已经死了。”
比起说与柳慧,更像是说与自己。
柳慧微微一怔,似是想了什么,忽然绽开一道温柔的笑容,轻轻道:“原来,我已经死了。”
她伸手抚摸上赵碧穹的面颊,轻柔的,眷恋的。
她笑道:“是谁对我说过,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是谁在我临时前,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会好好的照顾我的女儿?”
“小梳子呢?我的小梳子呢?”
轻柔的话语突然变成凄厉的尖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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